现在的冬天能下一场雪成了稀罕事,但每逢下雪,我就喜欢站在雪中回忆那些与雪有关的往事。以前写过当年读小学时,冒着大雪上学的一件件往事,今天撇开雪天上学的事,回忆回忆其他事情吧。
记得上小学那会儿,寒假里三天两头的下大雪。家里平时的生活用水,都是赶着牲口到沟底去驮回来的山泉水。可一旦大雪封住了山路,各家各户就只好挑着大筐到打麦场或是地里去铲积雪,然后担回家倒进热锅里融化成水,盛到水缸里备做生活用水,有时候,一个腊月都是靠积雪化水解决生活用水。这虽说是一件关乎生计的大事,但大人一般不会亲自做,父母常常把这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教给上学的三哥和我来完成。
于是,每天早晨或下午(气温低,装在筐里的雪不会在路上融化),我就跟着三哥到离家几里远的阴山铲积雪,起初,积雪多,不一会儿,两只筐就铲满了雪。然后,三哥带着我满山摘一种叫“腱子”的野果吃,它的果实红红的、味道甜甜的。至今想起来也会口水直流。或是摘很多已经熟透的马杜梨带回家,这种野果酸中带甜,不仅可以当食物充饥解饿,也可以和着馒头一起当菜吃。在那个填不饱肚子的年代里,不得不吃它,又不敢多吃它,因为这种野果跟大枣一样,有健胃助消化的功效,所以,见了它,不吃肚子饿,吃多了肚子更饿。
大雪天还爱干一件事,就是跟着父亲去山里放羊。穿着父亲用黄花菜叶子编织的草鞋,披着白羊毛做的毡袄,提着羊铲,挎包里背着几颗土豆,赶着羊就出山了。大雪盖住了山坡上的草,父亲就把羊感到山沟里放,让羊啃吃一种叫狼齿的小灌木的枝头,或是在杏树下找杏树叶吃。然后,父亲会找个避风处,用羊铲在空地上挖一个大土坑,让我捡拾来干枯的树枝,点然生大堆火。于是,我和父亲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看着羊儿在山沟里吃草。火堆散发着暖人的热量,也似乎烤热了整个山坡,身上感不到一丝的寒冷。父亲这时候,会给我讲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候,还会给我讲他当年去修铁路,最后,回家没有路费,一路给人干活,甚至一路乞讨回家的事。听了父亲的这些经历,我幼小的心灵里便对父亲产生了深深地敬意。
不知不觉中,已到日头偏西,我开始感到肚子咕咕叫了。父亲便让我从挎包里取出土豆,埋进火堆的热灰里。上面继续架上拾来的干树枝,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想着就要被烧熟的土豆,不由自主地要用舌头舔舔嘴唇。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父亲就让我用木棍把火灰里的土豆翻个身 ,然后,再用火炭盖住,继续让土豆在火里烧烤着。我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堆,生怕有人抢走了正在烧烤的土豆。当一股土豆的香味从火堆里飘出来的时候,父亲就会让我把正在燃烧的树枝移开,然后用羊铲把土豆一个一个从灰里铲出来放在灰堆旁,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不想刚从热灰里拿出来的土豆是那样的滚烫,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等一二分钟之后,拿起一个土豆,在草地上磕掉皮上的灰,然后,小心翼翼地掰开,一丝清香便扑鼻而来,而那被考出来的焦黄的土豆更是诱惑着你的肠胃、勾引着你的食欲,尽管拿在手里的土豆冒着的热气,还很烫手,但还是不由得咬了一口,滚烫的土豆在嘴里烧得人难以下咽,眼泪直流,但还是咽了下去,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随着一股暖流,从咽喉流进了肠胃里,流遍了全身,也永远流进了我的记忆里。
一边吃着烤熟的土豆,一边跟着父亲赶着羊到山脚下的山泉里饮羊。吃完手里的土豆,然后,再喝几口山泉水,这土豆的香,和着山泉水的甜,真格是世界难得的美味,既让人荡气回肠,有令人回味无穷。
夕阳西下,羊群走在前面,父亲背一大捆柴,我就扛着一根粗树干,跟在羊群后面。一边回味着土豆的香甜,一边想着母亲在家里做好的热饭,向着到处冒着炊烟的地方走去……
大雪中最有趣的、最刺激的当属堆雪人、打雪仗。或者约上在邻居家的孩子在自家院子里玩,或者约上全村的孩子一起到打麦场上去玩。直到一个个玩得大汗淋漓、身疲力竭,才会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去。
也玩过雪地捕鸟,多是麻雀一类,捕来了用细绳子绑住麻雀的腿,几个连在一起,看他们扑愣着翅膀,鸟叫着在雪地里打滚,看腻了,就扔到猫面前,看猫用各种招式玩麻雀……现在,想来这是一件极不人道的残忍的事情,也是一件很受良心和道德谴责的事情,甚至是违犯法律的事,所以,自己不会去做,也不会教自己的孩子去做的事。
还有一件在雪天做过的很不好意思说的事。那就跟着父亲、几位哥哥出山里背柴。已经十一二岁的我,不知道是身体单薄,还是天生就力气小。村子里跟我同龄的孩子,他们可以背一捆上百斤重的柴,而我也只能背得动七八十斤重。尽管背的少,但是,父亲和哥哥们也不会嫌弃我,每次背柴还是会叫上我一起去。一般不需要我动手砍柴,父亲或是哥哥们砍好了自己要背的柴,几下就砍够了我要背的柴,用绳子捆好了,帮我放在肩上,让我站起身,再背着走几步试试,如果站不起来,他们就会去掉几根。雪地里有时候脚下一滑,我连同柴捆就滚到灌木丛里去,不是刮破衣服,就是划破脸,不过,我不会哭,也不会闹,自己忙爬起来,父亲或是哥哥们一边笑着,一边问:“怎么样,背不起来就再去掉几根?”我虽然体弱力气小,但个性倔强,一边拉柴捆,一边不服输地说:“我能行!”然后,蹲下身子,咬着牙,使足了力气,终于稳稳当当地站起了来,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躲过身旁的树枝、藤蔓,踩着父亲、哥哥们在雪地上踏出来的路,颤颤巍巍地把柴背回家。这样坚持锻炼了几年,等我上初中后也能背起一百多斤的柴捆了。
记得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后,下雪天几乎不出门。躺在烧得热乎乎的土炕上,抱着被子捧着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小说尽情的阅读。或者,嘴里磕着葵花籽或白瓜子,一边听哥哥们说他们的见闻趣事。有时候,邻居家的孩子也会跑过来,一起玩扑克,玩什么“升级”,“关禁闭”,或是“打百分”、“斗地主”“比大小”等等。还跟爷爷学会了“拐牛腿”(也叫“掀花花”)……
站在雪中,记忆的闸门瞬间总会被打开,一件件与雪有关的往事也会再次浮现在眼前,让我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