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醒了,坐起身子,窗外没有一点动静,好像人都消失了一样。光还是明亮的,氤氲着一层不明亮的灰色雾气。
打开手机,上午九点四十八分。她记得中途醒过来一次,大概是五点,夏至过去后天亮得晚了些,起夜去卫生间,冰凉的水滑过皮肤,一阵激灵的战栗,抬头看见蒙了灰的镜子里自己的脸,双眼惺忪,在白炽灯的侧光阴影里若隐若现的,陌生又熟悉的脸。
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被打湿了。她捋净上面的水,一边在小木凳上坐下来,身子和头都很沉,意识也是昏沉,这大概是在梦中,所以不如趁此机会……
她从睡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状的白色圆形玩意儿,只见她拇指摁住中间的位置再划出来,出现一小截细薄的尖锐刀片,比刮胡刀片还要不惹人起眼,在灯光下泛着银白的光。
她揉了揉眼睛,拇指无意识的划动它,松开拇指,刀片又自动缩回去。如此反复三四遍后,她再次将白色的小玩意儿塞回裤袋,摇摇晃晃回了房间。卫生间的灯在熄灭的刹那,灯丝刺刺拉拉的响起来,像在奋命挣扎一样,不一会儿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糊味,她再摁下开关却是再也不亮了。
昏沉的意识里她似乎觉得这是种预兆,果然自己应该要迎来这样的结局。
这应该是自己人生里最后一个黎明了。
她忽然听见窗外稀里哗啦的泼水声,继而拖鞋达拉达拉的响起,老旧的走廊木地板承受不住粗暴的重压发出喑哑的惨叫,一个老婆子开始骂骂咧咧,估计是老头的烟灰和烟头在房间里尸横遍野,不堪入目。不用看就已熟知是怎样的景象。
她租住的在一个筒楼里四层,像一个院子的形式,同楼层的有一对老年夫妇,再就是在异乡工作的自己。如今已经第三年,与家里失联也已三年,孤独侵蚀得她决心自杀。
这是谋划一年之久的事情。
她再三年前不小心怀有男朋友的孩子,想独自生下来抚养,遭到父母和男朋友的齐声反对,父亲对女儿有辱家门的行为感到出离愤怒,如若不打胎就再不用迈进家门。男朋友优柔寡断,不言语,抽着烟,目光闪烁。无奈之下流产,离开家,和男朋友分手,再未回去。
她不知从哪里听到一句话:故乡,是一个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大滴泪珠滚落,心有彻悟。
“叩,叩,叩!”三声短促的敲门声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她惊醒。
“小妮子,醒了没啊,起来一起过早呀!”是那个婆婆的声音,虽然对待自家老头子骂声连绵,对于她这个三年前只身前来落脚的孤身女格外慈爱。
“哎,起了起了……”,嘴里一边应着,一边迅速起身更换睡衣,梳头,打开房门,看见一脸褶子的老太。
通常在她放假的周日,老太会叫醒睡过头的她,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老太几十年前年前的嫁妆朱红桌子前吃一顿安静的早饭。桌子早已退漆,面上都是各种深深浅浅的伤痕,它被年深日久的使用,碰触,擦拭,搬移,虽老旧却没有时间的尘埃淹没光泽。
走的时候她说:奶奶,我出门了。
老婆婆和老爷爷还在争嘴,间隙听见她的招呼晤了一声然后继续斗嘴。这是他们老之后的两人少有的乐趣之一。
斗嘴的声音在身后渐行渐远,她心里默默念一句:谢谢你们。
路上已经有秋天的景象。她来到A城三年,还从未仔细看过这个城市的样子。繁忙,空茫,流水如人如车,灯火霓虹辉煌的夜,像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始终展现着勃勃生机的欲望和活力,一座毫无牵挂的城市跟一座空城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