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镇没有温泉。

“幼儿园建好了，孩子们有学上咯。”

“这房子盖的真漂亮啊，真是好看。”

“这应该是村子里最好的建筑了吧。”

听到了最后这句话，我好像才回过神来，前面的话都没啥感觉。对啊，这应该是村子里目前最好的建筑了吧。没办法，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对农村有说不出的情愫。石南村和我的家乡太像了，我恍惚了。

缓过神回头看才找到声源，大爷还驼着背抬着头盯着这宫殿一样的房子在看，就跟品着他那大烟杆子一样，饶有趣味。

“大爷，您姓什么啊？”

“啥？你问我啊？他们都叫我葛大爷。”

“嗯好，葛大爷您好。”

“我姓葛，我不识字，不会写。”

我想应该是这个葛吧。大爷不识字，在村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就喜欢看看热闹。是啊，这次的排场真大啊，整个村子的人差不多都来了。热闹嘛，村子里的人都爱凑一下，孩子们真多。跟我家真像啊。

没什么，我就是想感慨一下。太像了点。

人那么多，我也像个孩子一样混杂在他们当中，看着这异常热闹的场面。跟他们一样以前没见过的。说起来我还要比葛大爷幸运点，提前了50多年，看到了这么世俗的一面。大爷这大半辈子，活的简单纯粹。

“这是谁家盖的房子啊？这么有钱。”

“别人捐了200万，盖的幼儿园啊。”

“不知道啊，以前没听说有人捐钱，这都盖了三年了，早就该盖好了。”

甚至在幼儿园盖好之前，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这到底在盖些什么。更不知道盖房子的钱打哪来的。就像葛大爷说的，这应该是村子里目前最好的建筑了吧。

这个事是这样的。一个人捐了两百万，给村子盖个幼儿园，盖了三年终于盖好了，这么好的事情，大家都来看稀奇了。市领导区领导镇领导，很奇怪，我没看到有村干部在现场。捐钱的人也来了，想来上幼儿园的孩子们，爸爸妈妈们，爷爷奶奶们。还好幼儿园很大，容得了几百来号人。也容得下这么大的官。葛大爷说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

一大早就跟着专车出发，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才到石南村。从最繁华的市区进入最朴素率真的农村，就像公主脱掉白纱裙换上了粗布裙变成了灰姑娘。灰姑娘的脸干净纯真比公主的还要好看，我觉得。

捐钱的人讲了话。城里的领导讲了话。镇上的干部讲了话。散会啦。花了15分钟。城里面的领导们揭了个牌，就开始照相啦。花了5分钟。一大群干部一起把幼儿园逛了一圈。花了16分钟。

总共在幼儿园待了36分钟。我没有看到一个城里来的人和村里人说过话。

我不是城里人，我说的话不算城里话。

结束了就该回去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跟早上的情形正好反过来，公主好像穿不得粗布麻衣，觉得糙的慌，又换回了白纱裙跑回了大皇宫。公主没有忘记再去化个妆补个粉。

我们来的时候就一辆大巴车，走的时候却不止一辆。

“好多车啊，比结婚时候开的车都多。”

“我以后也要开小轿车，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去找爸爸妈妈。”

上车之前，那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们看，我看着他俩，好像看到了我五岁的样子。

我之前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排场，我也没见过这么浩荡的车队。我们的大巴车走在了中间，前前后后加上我们的这辆车一共33辆，或许我数少了。队伍这么长，肯定很拉风吧。

只是我好奇，这些车都停在了哪，我们到的时候没见到其他的车。

“幼儿园建是建好了，可是没有课桌板凳啊。”

“这马上就要开学了，这学校能不能用了啊现在。”

“这村子里面也没有老师能教啊。那钢琴谁会弹，那电脑要咋用啊。”

前辈们在车上交流着，不知道在替谁着急。

真让人心疼，这么远的地方来一趟真的不容易。待了36分钟就走了，留下了一座空房子，有什么用。匆匆过客又何必要染指凡尘。何必呢。

这个村子没有钱的。

他们的香蕉都烂在了树上。葛大爷说，“没人摘，也卖不出去，挣不着钱。”

葛大爷还说，房子盖那么漂亮有啥用，村子里还有好多人住不上楼房呢。

葛大爷还说，他们的收入不固定，地里不知道种啥好。

葛大爷还说，他们温泉镇没有温泉，只有问权。

石南村是一线城市的一个农村。

志成

2016.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