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年81岁,身体还硬朗,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带大四个孩子,劳累过多留下了腿疼的毛病。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千沟万壑的印子,除了下颌的皮肤有些耷拉,其余部位都是平平展展的。年轻的时候就比较富态,老了越发增加了些体重,不过老年人的胖倒和中年人的啤酒肚不同,多了一些从容和安详。眉毛是用褐色的眉笔描过的,倒不是因为有化妆的习惯,只是有一年在厨房烧菜,油溅起来烫伤了眉毛周围的皮肤,以后每到夏天伤疤就会发红发痒,痒得钻心的时候连眉毛也挠掉了好些。人们常说瞳孔越黑,一个人的精气神越足,我仔细看过奶奶的瞳仁,仍然是晶亮的黑,带有一点棕褐色。周围的眼白稍微有些黄,要是有哪天没睡好,或是看了苦情的电视剧,眼白也会带点血丝。鼻子上有一块青黑色的痣,像是从前的人为了治病,扎墨针留下的印子。我看过奶奶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就有痣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慢慢地淡了。奶奶留着短发,梳理得很整齐,发根粗壮,发量也仍然饱满得令我羡慕,因为染了发,所以看不到白发。
毕竟还是上了年纪,行动有些不便了。右腿的膝盖受过伤,每逢变天的时候整条腿都会疼,奶奶总说“我的腿就是天气预报”,也常常叮嘱我们,“你们要多穿点,我年轻的时候身体比你们好多了,也爱美,现在疼起来就知道了。”走路的时候重心稍微往左腿偏着,下意识地保护着右腿,身体的重量就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因为舅舅家是复式楼,她为着放心不下这唯一的儿子,总是要拉着栏杆爬上二楼去,把亲手泡好的茶给他放在床边。下楼的时候先放下一条腿,把身体都放上去后再趁着手的力量,另一条腿也挪下来。早些年的时候,奶奶仍然不服老,扶着桌面爬到凳子上去给固定在墙上鱼缸里的金鱼喂食。有时甚至凳子一条腿都已经离地,摇摇欲坠。妈妈见了,吓了一跳,故意把周围谁家老人摔跤后盆骨骨折从此一卧不起的事情说给她听,奶奶这才放弃了这些高难度的动作。但她在家里是闲不住的,每个星期清洗晾晒被褥床单,变着花样做各种吃食,夏天的豆瓣酱,冬天的霉豆豉和腐乳,分给孩子们和邻居。听到别人说她做的卤鸡蛋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卤鸡蛋,奶奶笑得花儿一样,和我们开玩笑:“你说我去卖卤鸡蛋,2块钱一个会不会有人买?”
爷爷去世得早,舅舅的第一个孩子刚出生,他就因为癌症过世了。不过听奶奶说爷爷在世时也是甩手掌柜,下班之后就去和朋友打牌。生完第三个孩子,奶奶还在坐月子,让爷爷去买油条,苦等一上午也没回来,后来一问,果然是打牌去了。别人家都是男主外,奶奶家是女主内也主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