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汪汪汪、汪汪……”
一连串气势如虹的犬吠声从秀兰背后传出，秀兰来不及回头看，匆忙地站起来，顾不得系上裤带，双手紧紧地拉住松垮的裤子，奋力地朝马路上奔跑过去，给娃娃新买的书包却早已经随着她的仓皇而逃，掉落在杂草丛中。
可是即便如此，秀兰还是被凶狠的恶犬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左腿鲜血淋漓。
幸运的是，这是一只被铁链栓住的土狗，它的下半身随着惯性继续向前，上半身受铁链的束缚停滞不动，整个身躯拉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随后重重摔倒在地，它迅速爬起来，朝着秀兰不停地狂吠，脖子后的铁链被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悬挂在空中。
秀兰逃离了恶犬的攻击范围，才停下慌乱的脚步，回首望去。
那是一只体型偏瘦、浑身黑色毛发的土狗，咧着大嘴巴子，不断地吐着舌头，唾液从舌头两旁的嘴角流出来，滴到地上，嘴角间依稀可见猩红色的液体。它只要一咆哮，唾液便会顺着咆哮的声音向前奔去，喷洒在地上，像极了人说话时喷口水的情形。
看着掉落在杂草丛中粉红色的书包，早已沾染了尿液与泥土交融后浑浊的泥巴和杂草的枯黄。再看看被撕烂的裤脚下，鲜血淋漓的小腿。
秀兰痛彻心扉的哭喊响彻于整片废弃空地的上空，随着闷热的空气传向四面八方。
“天煞的，谁养的狗？咬死人了！”
看着周边老百姓冷漠的表情，秀兰的泪在澎涌而出，秀兰的痛在撕心裂肺，秀兰的腿在流血、心也在滴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找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三年不回家？
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做家务、做农活、养娃娃？
为什么我这么造孽，这只狗还要咬我？
为什么你们都不帮我，还看我的笑话？
众人幸灾乐祸的神情中似乎还是残存着些许的善意，一个低沉且温暖的声音看不下去了，“老赵，你家狗怎么又把人咬了？”话音刚落，围观的人们将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一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横的中年人身上。
老赵尴尬地回了一句“关你屁事。”看着周围老百姓依旧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老赵没办法，只得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喂喂喂，先说好，老子家里的狗是被链子栓着的，这个婆娘要往狗嘴里送，老子有什么办法？”
秀兰拖着伤腿，缓缓地走向老赵，目光始终紧盯着老赵，一边走一边说“你带我去打针。”
老赵凶狠地说“老子凭什么带你去打针？你问问他们，老子家这只狗没咬二十个，也咬了十来个人，你问问，哪个敢叫老子赔钱的？”
“你带我去打针。”
“滚一边去。”
“你带我去打针。”
“再不滚，老子放狗咬你啊？”
“你行行好吧，带我去打针吧！”
“……”
秀兰终究是个本分人，没有索要额外的赔偿，只是执着地要求老赵带她去打针罢了。
在秀兰的世界里，她闯入了别人的地盘被咬了是她自己活该，可是她真的负担不起打狂犬疫苗的费用。不打针那是会死人的，她死了，娃娃就没人照顾了。至于给娃娃买的新书包，回去洗洗，晾干了还是能继续用的，农村娃子，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不打针就是死，抱着必死之心人的执着，在这个世间，还有什么能够阻挡？
老赵走到哪，秀兰就跟到哪，血就流到哪。
老赵回家了，“警告你，别进来，否则老子就打死你。”
秀兰伫立在老赵家门口，汗水湿透了衣裳，顺着小腿留下来的鲜血变得越来越淡，炙热的夏天，连伤口都愈合的那么快。可是，这只是肉体。
-4-
老赵的蛮横不讲理显得秀兰得执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秀兰只得打电话报警，求助于警察。
警察小张赶到了现场，通过小张和老赵地交谈。秀兰才知道这片空地本是老赵家的院子，只是由于河岸改造将院子的围墙拆除了。围墙拆除了之后，老赵的院子经常会被小偷光顾，老赵放在院子里的装修材料经常失窃。
老赵为了避免损失，在院子里养了一条狗来照看材料。为防止恶犬伤人，老赵特地用铁链将狗栓住，还在狗舍旁的电线杆上面挂了一个木头做的警示牌，上面写有“内有恶犬，请勿靠近”。
秀兰回头望去，那八个鲜红色油漆书写的“内有恶犬，请勿靠近”的字样令人触目惊心，秀兰在内心深处埋怨自己，为啥当时到空地上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呢？
秀兰意识到自己有错在先，不该慌慌张张地跑到老赵家的院子里来方便，被狗咬了也是自己活该。
可是那又怎么样？
她根本就无法承担三百六十元的狂犬疫苗费用，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警察小张的身上，期望小张能够帮得上忙。
两个小时后，老赵在小张地劝说下，拿了四百元钱给秀兰，把秀兰掉落在杂草丛中新书包捡了过来。秀兰左手拿着简单冲洗过的书包，右手捏着四百块钱，缓步走向卫生院。
在那一刻，秀兰感到前所未有得满足。
-5-
两天后的上午，“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一阵刺耳的铃声从卧室里传出来。
正准备下地干活的秀兰匆匆忙忙地走进卧室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温暖的问候。
“请问您是秀兰吗？您是不是前天打电话报过警？”
听着这个温暖的声音，秀兰激动感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久违的、被人关心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即使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对对对，我前天是打电话报警了。”
“是这样的，我打电话给您就是做个满意度测评。您对当时出警的警察处理您的事情是否满意？”
秀兰本能地准备说“满意。”毕竟是警察帮她拿到了钱，及时地注射了狂犬疫苗，她对那个警察处理结果还是挺满意的。
可是当她想起前天被众人嘲笑的惨状，想起了现在还在疼的左腿，想起此刻放在娃娃床头的粉红色双肩包上，似乎还有挥之不去的尿骚味，想起老赵的蛮横跋扈，想起了她站在老赵门前孤立无援的样子，想起了三年未曾归家的男人。
在那一瞬间，委屈埋怨的泪水，沿着脸上丘壑般的皱纹肆无忌惮地淌下来了。
“不满意，我为什么要满意？人民警察不是为人民吗？我被狗咬了，他不去抓别人，还说要做别人的思想工作？让我在太阳下面白白等了两、三个小时。”
当天下午，小张接到了指挥中心的通报批评。出警满意度测评不及格。
小张懵了，到底是哪件事出的问题？最近两天事儿有点多，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本着公平、公正、执法为民的理念去处理的，怎么就不及格了呢？
当小张得知是秀兰对民警现场处理不满意时瞬间爆发了。
“这特么的都不满意，还要怎么满意？本来就不归我们公安机关管的事情，我可以直接推出去，让她到法院去起诉狗主人。考虑到这女的家庭条件困难，我就没有这么干。我反复的劝说这个狗主人赔点钱算了，他一开始说要追究这个女的责任，怀疑她是来偷装修材料的，不光不赔钱，还让我把这女的抓起来。我耗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说服这个狗主人赔钱。”
“这个狗的主人只愿意赔三百，还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三千他都赔的起。他说如果都赔了，那就证明这件事情是他做错了，那么以后隔三差五就有人被狗咬，那赔钱都赔不过来。我私人掏了一百补上去的。她怎么就不满意了？良心被狗吃了？”
领导安慰小张“通报批评算个啥，谁没因为这些事儿背几个批评的。你还年轻，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会很多，要是觉得受委屈，那就不要干警察了。”
当夜，小张发了一条朋友圈“世间不曾温柔待你，我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愿您此生不再被狗咬！”
（写的头疼。无戒九十天训练营第二期 第八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