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被明晃晃的阳光晒过来。
也会有突如其来的暴雨天,却很少遇见像今天这样灰蒙的阴天。
看看手机,离傍晚还有很远的时间,天却已经暗了下来。
客厅里,光被一点一点隐去,雨气从阳台上散下来,带着潮气和城市特有的机械味。
空气开始变得黏浊,连带着电脑里正播放的电影剧情也开始变得拖沓。
毫无营养的对白,更让人昏沉欲睡。
何荇想了想自己好像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于是,起身拿起茶几上的钥匙,顺手拎起在厨房门边的垃圾。
出门,下楼,长长的阶梯,水泥地,楼梯间的窗户,玻璃嵌套在木质的窗框里,因为夏日持续暴晒,木纹干裂开来,细细裂缝透着陈旧的气息。
是了,这是栋老旧的居民楼,里面居住的人,生活安稳,平和,鲜少有像她这样,为了一日三餐在不断的焦虑。
一路走过去,街上有很多人。
在夏末的余热里,好像这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有风,微凉,有雨气。
裤兜里手机在震动,看到屏幕上亮着 “徐不要脸”的来电显。何荇挑挑眉,这个不要脸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喂,何荇~荇~”
三个字被他拉长的颤音说出来,一时间何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因为已经完全被恶心到。
电话那头见何荇迟迟不回应,又喂喂好几声。
“什么事?”何荇不耐烦地一边向前走,一边小心躲避来往路人。
“何荇,你猜我现在在哪?”
“不是在谁的温柔乡,就在荒凉的戈壁滩。”
“……你回头”
“我在过马路,回头聊。”对面拐角处,水果店里的广播卖力的放着促销大降价的消息,声音之大,吸引了等在红绿灯处的何荇的目光,于是选择性忽略了电话那头的徐叙。
水果店促销的水果都是隔天的,不过胜在还算新鲜,所以店里人还挺多,何荇手里拎着两三个沉甸甸的袋子,里面已经挑好了各种水果,红黄紫绿。
这些水果够一个星期的晚餐了,何荇一边想,一边看着店主一袋袋的过称,算着价钱。
店门口,出入人很多,免不了碰肩,何荇等待付款的时候,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她往前挪了挪,以为自己挡住了来人的路,谁知,肩膀又被连撞几下,何荇皱皱眉,打算回过头,横人一眼。
没成想,眼皮刚抬,就看见徐叙抱臂挑着眉看她。
何荇拿着找回的零钱,走出店外,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徐叙,“过路?”。
徐叙挠挠后脑勺,“嗯,呆两天,就走。”
徐叙口中的两天,已经被他无限期的延迟。
何荇看着赖在自家客厅,沙发里正睡得天昏地暗的徐叙,毛毯被他卷到地板上,T恤因为蜷缩的身体短了一截,露出一小段腰脊。
徐叙睡得不沉,很快就觉得自己面前的光暗了下来,半眯着眼看到身穿家居服的何荇,正一脸不耐烦的盯着自己。
还是这样,不允许别人长时间侵占自己的空间,好歹这么多年的死皮赖脸,也能踩着雷线的待在她身边。
起身后发现,已近正午,可巧,一如那天的天气,大雨还未落,潮气从地表浮上来。
“何荇,要不要去学校逛逛?”
何荇正收拾昨晚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茶几,拿着啤酒罐的手停了一下,“好啊。”
学校还是原来的样子,香樟树,白玉兰,绿色围栏,红色花亭,操场上跑步的人,草地上坐着的人,到处都是年轻的样子。
何荇看看走在身边的徐叙,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即使过去七八年,他依旧是那副妖孽横生的样子。
近傍晚,天气暗沉,年轻的人在路灯下追逐打闹,一不小心撞上了何荇,拿在手上的手机脱力摔落,捡起后发现屏幕被摔出几道细碎的裂缝。
学生一脸担心,抱歉的看着蹲在地上的何荇,她微昂着头,摩挲着那几道隙缝,说“没关系啊。”
徐叙弯下腰,俯身看着何荇,她的眼瞳颜色很淡,不像一般人那样的棕黑色,带着些琥珀色,夜灯照进去,里面亮着光,却很少让人能感觉到暖意。
他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顶,看着她手里黑着屏的裂缝手机。
“要不然,明天给你买一新手机?”
何荇站起身,“好啊”。
“嗯,你还真是不客气。”
“好歹你在我那住了很久……”
天很快暗下来,路灯显得越发晃眼,两人走出校门。
何荇看到路边盛开着几丛野花。
单薄的几朵,花枝肆意,枝叶杂乱。
徐叙也看到了,看到她侧脸认真看着那几朵正开的烂漫的花。
远处的车打着强光灯,明晃晃的照过来,花色像是何荇嘴唇的颜色,淡而清润的红。
他喉咙有点发紧,咳了一声,“去吃饭吧”。
正是下班高峰期,远远都看不到红绿灯。
一时间,车都没有办法前进一寸。徐叙虚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何荇,“何荇……”
“嗯?”何荇心不在焉地看着旁边的亮黄色甲壳虫。
“你该嫁人了。”
“谁说的?”
“我”
“凭什么”
徐叙低头笑了笑,再看向何荇,她正看着自己,平淡的表情,好像这个话题与自己无关。
“何荇,你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不代表它是真实的”
何荇有点恍神,她看到徐叙侧着身,正一寸一寸地靠近自己。
他的眉眼是自己最喜欢的样子,看着她的时候,很温暖。
人天生有对未知却即将要到来事件的敏感。
可是,她怕结果会有偏差,索性睁着眼,不动声色。
于是,她看着,他俯身倾来,没有迟疑,进一寸,眉间就多了一层的欢喜。
真实应该是这样的,心怀一人,这个人就在你面前,闭着眼睛,向你倾来,认真而缓慢,唇上每一个纹路都被细细描绘。
红灯转绿,停滞的车龙动了起来,喇叭声一声接着一声高。
何荇慌了神,含糊地喊了声,“徐叙!”
喊声还未停,名字却留在嗓子里,何荇一挣扎,抬眼看见玻璃窗上落着雨。
大雨瓢泼,一声大过一声。
昏沉,迟钝,才发现自己窝在沙发里,不知睡了有多久,客厅早已没有了光。
茶几上,躺着那只碎了屏的手机。
她一直没有换手机,留着它,就像徐叙许给她的承诺。
“要不然,给你换个手机啊,嗯,就当做是聘礼好了~”
“徐叙,你还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
“徐叙,你给我死过来!”
“徐叙,我拎不动这么多东西……”
“徐叙,你睁开眼,看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