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花姐是我大姑的女儿,我不太清楚她具体是哪一年出生的,只知道我自己的哥哥是87年的孩子,而她要大一两岁。
她生的挺漂亮的,这是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的认知。个子高挑目测有175左右,皮肤很白眼睛也大。不过从我上高中以后印象里的她脸色总是有点不太正常的微微泛黄,体型也稍微圆润了些。
去年奶奶和妈妈聊天的时候,说到晓花姐也说她这几年的变化,叹息“已经慢慢的像一个女人了。”
这话听起来怪了些,晓花姐是姐姐啊,本来就是女人,什么叫像一个女人。
也不敢问,自己细细想了之后好像明白一点了。因为她还没有结婚,未婚的女的总是被称作姑娘或者女孩,结了婚才学着成为女人。
晓花姐还没能结婚,但时间和岁月没有饶过谁。皱纹也会爬上她眼角,在没有得到成为女人的幸福和温存之前,她已经开始承受变为女人的衰老和凋零。
按我的时间推断,去年晓花姐也就刚刚30岁的样子。这样的年纪没有结婚,在我眼里看来也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在老家农村,这却几乎有些离经叛道了。
大姑家里条件也一直没有很好,姑父和姑姑感情多年不合,远走新疆打工赚钱很少回家。晓花姐还有一个妹妹,倒是早些时候就已经结婚而且有了个小女儿。晓花姐平时在西安上班,节假日回家。
大姑在看似平静和谐实则背后崖高水深的小庄子里,平时也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村里人爱说闲话,面子上都来安慰“过两年就好了”,“这么好的姑娘肯定是咱们眼光高看不上别人”。但背过身去,大姑哭着和奶奶说,她听见那些媳妇婆姨聚在一起说她“连个儿子都没有,生了俩闺女还有一个没人要。”
整个家族的人都着急上火,不光是大姑家。记得从三四年前起,每回过年过节只要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时候,谈论商议晓花姐终身大事就好像变成了逃不掉的议题。
奶奶姨姨婶婶舅妈们总在不停开导晓花姐,眼光不要太高,踏实肯干的男人就很好了。
晓花姐一开始还会反驳两句,说不是那么回事,自己没有什么高的要求。但是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总要有感情吧,总得互相看着顺眼吧,总得能好好说话吧。
“哎呀感情是什么,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啊。我们那辈人结婚前都没见过面,结婚后就算看不顺眼看着看着也就顺眼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长辈们的声音总是要高过她,晓花姐便不再接话了,但也不理会。
她们就要说这女娃又开始犟了,给说好话不听梗着脖子是想怎么样。在自己家里都这样,出去还指不定怎么胡整呢,怪不得相亲相一个也不成相一个也不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
话说着说着就难听起来,晓花姐转过身去一言不发。我看见她的眼泪飞快的落下来,又被她飞快的抹掉。
我是支持她的,我真的觉得她说得对。可我不能站出来这样说,在家族的规矩里,大人们说话的时候还轮不到我发表意见。
等到那些正义之士终于说够了,看到晓花姐依然是那样一副姿态和表情,恨铁不成钢般叹一口气,纷纷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了。我才敢凑近晓花姐,对着她说“姐,我觉得你说的对。”
晓花姐问我“什么对?”
“结婚是一辈子的重要事,不能随随便便的。就得等到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才行。”
她莞尔笑了,“多不容易啊”。摸了摸我的头发又说“你还小,不懂。”
我确实还小,但是我觉得我懂她说的不容易。遇见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一定非常不容易,晓花姐为了这样的遇见也付出了太多时间和精力。
相亲对象,她自己都不知道见了多少个。好像有点亲戚或朋友关系的人都热衷于给她联络姻缘,甚至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二姑姑们来家里串亲戚,中途晓花姐都被支使出去见了一个“一定让你满意的小伙子”。
但晓花姐回来垂丧着脸,她还是不满意。
他们打趣说,晓花姐相过的亲已经可以凑成梁山一百单八将了。又泛着酸说估计晓花姐是天上仙女下凡,结婚会触犯天条所以要一直单着。
这话像是玩笑但一点也不好笑,我甚至听出当中恶毒。晓花姐一定也感受到了,她慢慢不怎么会来亲戚家里,也不爱回家了。
总之越来越少听到她的消息,更很少见到她了。
她被打败了吧。想到她的时候我难免这样揣测,被这样匆忙的时间具体的生活打败了吧。像被大浪拍上岸的贝壳,她没有力气自己回到生命的海里,于是偷偷的躲在哪块不会引人关注的石头后面去了。
年初的时候听见妈妈说晓花姐要结婚了。
微信问她是找到真的喜欢的人了吗。她回复大大的笑脸,说是啊。
真为她开心。
听出姐夫是二婚,家里条件艰难。大姑和家里人并不同意,但一直这样固执着不愿意结婚的晓花姐这次却真的把自己交了出去。
到现在常常看见晓花姐发的朋友圈,和姐夫一起去海边去草原,去看张惠妹的演唱会。虽然旅行都住的最便宜的青旅,演唱会也只看得起看台,但她脸上的笑容却那么天真灿烂。
没结婚前人们说她快要成为女人了,结了婚她却把自己过成了小姑娘。
真希望每一个固执坚持着的人,最终都像晓花姐一样,能够回到生命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