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地处丘陵与平原衔接地带,属于城乡结合部,经济发展较早,也是最早建砖厂的村子之一。
我们村里虽有砖厂,但去干活的人不多,他们还是喜欢出去打工。可能是因为砖厂的活又累又脏的缘故吧,有去的也只是去干些轻快干净的活,比如记记账,管管人之类的。那些烧窑、出砖的活多是南乡人来干。
我们这里叫的南乡人不是南方人的意思,是指以某个地点作为分界线,分界线以南的人统称为南乡人。
又加上分界线以南的地方多是丘陵,交通不是很便利,经济就欠发达。所以在我们这里称南乡人也有点调侃的意味。
1
老黑就是南乡人,就在我村砖厂烧窑,也是第一个在我村租房的人。
老黑原名人们不知道也没兴趣问,村里人都“老黑老黑”地叫他,不光是他长得黑,还因为他爱穿深色的衣服,又加上常年在窑上烧窑烟熏火燎的,浑身上下除了牙齿,没有白的地方。
老黑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老婆也在砖厂上班。他们一家典型南乡人打扮,女的无论冬夏,出门必包着头巾。孩子们穿的也是前些年我们就流行过了的衣服。
老黑虽然黑,但挺爱打招呼的,出门碰到村里人总是热情地打着招呼,虽然他的方言有时人们听不懂,但大意是错不了,无非就是“吃了吗?”、“回来了?”“下班了?”。
就在老黑住进村的第二个月,我们村里发生了盗窃案。
最先被偷盗的是住在村西头的老李头家。老李头早年是煤矿的职工,现在退休了,每月领千数元的退休工资,老婆早去世了,孩子们都成了家,自己一个人过的倒也滋润。
窃贼是在老李头白天去赶集的空档,翻墙入室,盗走了老李头前天刚领回来的工资。
这件事没过几天,村东头张大嫂家也被盗了,窃贼趁着张大嫂一家出门上班的空档,撬开门锁进入屋内,电视机都给搬走了。
虽然报了案,但苦于村里没有监控,派出所一时半会也破不了案。
这两次盗窃案发生后,村里像炸了锅,大家都提高了防范意识,按防盗门的按防盗门,留人看门的看门。就是聚在一起大家也议论纷纷,矛头都指向了那家南乡人。
二婶子说:“他家没来之前,咱们村哪里有过这事?”
马婆婆说:“是啊,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处。”
马二叔说:“南乡人家里穷,不安分,这事准是他。”
张大爷又说:“得想办法让他搬走,要不咱村还会被偷。”
“是啊,是啊”人们附和着。
人们白天议论不说,晚上竟有人去老黑家扔黑石头。就是在街上碰到了,人们也不理他的招呼了,往往就是老黑前脚刚走,人们一口唾沫就吐出来了,“呸”地一声。
开始老黑也没觉出什么,慢慢地似乎也知道什么事了,出门也不打招呼了,低着头就过去了。
他的表现似乎更验证了人们的猜想,人们的胆子大起来,就是白天也有人往老黑院里扔石头了。
2
马二叔家的孩子和老黑家的孩子在一个班里念书,有一天因为一支钢笔打起来了。马二叔家的孩子就说老黑家的孩子偷了他的钢笔,老黑家的孩子就说钢笔是在路上捡的,两家孩子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老师出面才平息了这场争执。可打那以后,马二叔和老黑家结了仇。
马二叔只要喝了酒,必去老黑家门口骂街,碰到老黑家的孩子也总是撵着打,嘴里还喊着:“贼崽子贼崽子”。
渐渐地,老黑一家人便不怎么出门了,就是出门,也是脚步匆匆,低头快步走过。孩子更是一放学就钻进屋里,到上学了才背起书包,一溜小跑。
2
这天半晌,老黑由于烧了一夜的窑,困的不行,砖出窑后,他向砖厂请假回家休息。刚走进村口,就看见马二叔家的门口,停着一辆白色轿车,有三个年轻人在往车上搬着什么。
年轻人看见有人进村,迟疑了一下,但又忙起来。
老黑租的房子和马二叔家隔着三户人家,一个在弄堂的西边,一个在东边。老黑回家是要经过马二叔家的。
当他走近后,看见搬东西的年轻人面生,又看见马二叔家院门,屋门大开,但马二叔家一个人也没有。老黑起了疑心,就上去盘问。谁知这一盘问不要紧,三个年轻人忽然面露凶光,威吓老黑说:“别多管闲事!否则……”还亮了亮手里的刀子。”
老黑见状胆怯地不行,慌忙转身就走,边走边想:算了,又不是自家的事,管那么多干嘛。再说马二叔平时都对自己那样,现在他家招贼了,活该!
眼看差一步就到家了,可他的脚却迈不动了,总感觉像有人用力拽着似得,怎么也迈不出这一步。
他回头看了看那辆车,脑海里浮现出了人们嘲讽的眼神、扔进院里的石头和马二叔那骂人的嘴脸。
他心里很明白人们这样对他的原因,他曾恨过自己,也想过有朝一日做一件大事能让人们对他刮目相看。
现在不就是机会吗?管!可就凭自己?不管?那人们还会怎样对他,他仿佛又看到马二叔对着他的孩子喊:贼崽子。
他不在乎人们怎么看他,可孩子呢?从小就被人这么叫着,可怎么行?想到这里他壮了壮胆子,又开始往回走,并张开嘴大喊:“抓贼啊!抓贼啊!”
三个年轻人见老黑吆喝,急忙地收拾了东西,跳上车想逃。刚发动起车子,却见老黑挡在了车前。
车里的人探出头说:“闪开,要不撞死你!”并用脚大力地轰着油门,汽车发出轰轰地响声。
老黑本能地躲到一边,但嘴里还继续喊着:“抓贼啊!抓贼啊!”,他希望周围的邻居都能出来帮忙。
村民们听到喊声,迅速地从家里跑到街上。
三个人听见人们出门的声音,知道现在不走,等人们来了更走不掉了,于是踩起油门就窜了出去。
可能由于太紧张的缘故,车子窜出去之后,却一头扎进了草垛里,想跑也跑不了了。
小偷自然也被赶来的村民擒获,扭送去了派出所。
通过审讯得知,前两次的盗窃案也是他们干的,本来想干完这次就转移阵地的,没想到被抓住了。
3
从那以后,人们经常会在街上看到老黑,他总是昂着头,胸脯挺得高高的,和人们打招呼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人们也总是喜欢殷勤地过去和他攀谈。
马二叔更是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老黑是他兄弟,要是再有人跟老黑过不去,那就是跟他马二叔过不去。
两家的孩子也自然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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