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暮,冬还未到,我在妈妈家看到了春之花。
妈妈家的那一大盆花又开了,我赶紧全方位各角度拍照,发给在海南的妈妈看。同样的事我做了七年,每年都是爸妈刚去海南没多久,这盆花就开了,而且开得茂盛。我必定会在花开的最好的时候给妈妈传照片看,妈妈总是开心地夸我把她的花照顾得很好。
这一次,我也按部就班,拍照,发照片,然后和妈妈在微信里聊几句,向她汇报家里其它花的养护情况。
妈妈喜欢养花,也很会养花。她养花不像我,我必是到花卉市场买来长势最好的花,在市场选了最好的花盆换上新花土,然后才带回家科学养殖。妈妈不然,我带她去花市,想给她买各种好看的花,那些花枝招长得高大的花她从来只看不买,只挑便宜的小棵的买,我只当她是舍不得。妈妈家的花,自己买来的很少,大多数都是从亲戚朋友家挖出一小棵带回来种上的,要不就是我实在养不好,就搬到妈妈家,让她代养。有的花看着实在不起眼,妈妈却从不嫌弃,好生照看,也不知道这些花哪里吸引了妈妈的视线,怎么就得到了妈妈的青睐?这些年,家里经常是满屋花香,这盆刚开过,那一盆已经含苞待放了,此起彼落、你追我赶地向妈妈讨好。
妈妈家里养过的花还真是不少。那一盆盆各种颜色的仙客来昂扬着骄傲的脖颈,俏皮地展示着她高雅的舞姿;那红艳艳的对对红,更是高傲地挺立在枝头,我要是有马良的神笔,就沾满钛白大笔一挥,把它们都变成一朵朵白百合;那爆满盆的长寿花,红的,粉的,黄的,各种颜色的花摆满窗台,叶肥花多,每一支上都是好几十朵小花,我甚至怀疑它们总也开不完;总也开不完的还有月季花,细弱的枝头总是出水芙蓉般站着一个个粉红仙女;树上的仙女妈妈养得好,水里的也一样。水仙花是我买了种球,送给妈妈的,我们一起养,我的那几颗却里倒歪斜,年都过了,也还是没开花,妈妈那几颗长得却很精神,应时地在年前盛开,可爱的样子就像小仙女,那才是真正的出水芙蓉。
妈妈养过的花太多了,从一小枝到一满盆,再到百花盛开,妈妈才是众花之中的花神,她的巧手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自从爸妈去海南过冬,她怕我照看不好这些花,她把大部分花都送人了,只留几盆大点的,好养护的留在家里,委托我照看。我养花还真没得到妈妈亲传,只知道浇水,还总是掌握不好浇水的时间和多少,自己家里的大盆绿植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两年,忽然对小小的多肉感兴趣,我那几十盆多肉还真给我面子,至今还顽强地在阳光下闪动着生命的绿色。
替妈妈养花,我只管浇水,别的一概不管,就像别人家的孩子,不过多干涉和过问。妈妈每次去海南之前一定会给家里的花饱饱地施一次肥,她说是把黄豆煮好埋到花盆土里,我从来没见她操作过,心里疑问会不会把花烧坏,也不喜欢经常滋生小黑飞,总觉得不如我的科学养殖好(想想我家里那一袋袋的花肥花药,貌似我也不怎么会用)。不管我有多少疑问和否定,妈妈家的花却总是第一个打消我的顾虑,它们用生命最美好的样子来证明我对它们花神的否定全是错误的。
每年冬季妈妈家的满屋春色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好吧,我彻底服了,我的科学养殖还真不怎么样。更不怎么样的,还是我对妈妈家百花盛开、枝繁叶茂的一种熟视无睹。
“一帆风顺”每年冬季都开,白色的勺子样的花朵真是此消彼长,从来就没停过,而我却因为浇水不及时,经常见到它们全身疲软,花挺和叶子都耷拉成撇撇捺捺的样子,好在它们的生命顽强,只要给了水,第二天一定是昂首挺立,向我表达谢意。
最让我感到抱歉的是那一大盆龟背竹,也叫透叶莲。那盆花最初是妈妈从深圳带回的一个小叶,后来竟然长得比我都高,还垂下来很多粗壮的气生根,一个个雕刻般的大圆叶比我的脸都大,妈妈用绳和木棍给它固定,免得向阳性使它歪斜。连续几年,我都把它照顾得很好,经常会有新叶长出来。直到前年,它们却莫名其妙地结束了生命的迹象,我很着急,怕妈妈回来责怪。春暖花开,妈妈从海南回来,她没责怪我,她发现那盆龟背竹的一个气生根钻进了旁边墙上的插座孔里,费了很大劲才拉出来,猜想着一定是连电造成了生命的衰竭。
我惊愕于这种自残方式,更加忏悔自己的粗心,浇花的时候怎么没好好观察一下它们?它们这么美丽,我为什么就没好好为它们停留几分钟?每次就为完成妈妈的嘱托,为了任务,为了不被责怪。其实,妈妈留这些花在家,一定是想把最美好的春的气息留给我,因为这些花都是在冬季盛开。
眼前的这盆花,洁白如雪,芳香袭人,我却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从来没仔细端详过它的模样,几年来,浇水、拍照就是我最长时间的驻足。想到这里,一种深深的内疚在心底泛滥成灾,对妈妈,也对花儿。
自从今年春天,我开始对花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手机里存满了这半年来从山野里、庭院里、墙角下、花坛里、花盆里拍到的各种花儿,只要见到,不管认识不认识,不管普货还是稀缺品种,不管我多忙,都会马上掏出手机拍下来。有时间驻足,我就仔细端详它的花、它的叶,甚至还会和花说说话,最常说的就是:“你怎么那么美?你自己知道吗?”,没时间,就继续赶路,只要有了空闲,就赶紧问度娘,刚刚的花叫什么名字。这一春夏,我也认识了很多花,知道了它们的名字,下一次再见到,我觉得自己是它们的老朋友,因为我叫得出它们的名字。
而这盆美丽的花儿,你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七年都不知道?赶紧百度,终于知道了它的名字:南美水仙!
就像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陌生的人见面一定是:您好,我是某某某。先是从名字开始,交流和交往都是其后发生的事情。我和花儿也一样,自从我知道了它的名字,我与它才算相识,过往的两千多个日子里,我们都形同陌路。从陌路到相识这中间走过的不仅仅是岁月,还有我的心路,关注自我,关注美好的一段心路。
如今,岁月的路和心里的路都已走过,我和南美水仙终于算认识了。我郑重地带许先生到花前,让他看洁白如仙子的花儿,给他介绍它的名字,让他看紧紧贴合在副花冠上的雄蕊,先生没戴眼镜,凑得近了,还沾了一鼻子的白色花粉。一直有嗅觉问题的先生没闻到南美水仙的芳香,带着一鼻子的花粉,也算是补偿没能沁人心脾的遗憾吧?我知道,我今天的介绍,在他心里一定会留下芳香的记忆,在以后替我浇水的时候,也许他也会喊着南美水仙的名字叫它们起床、吃饭、立正、敬礼吧?
家养的植物和室外的植物不在一个季节,温室里经常会有冬季开花的品种,那盆蟹爪兰每一个枝干的顶端都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它们的春天就要到来了,也为我带来了冬日里别样的春!
感谢妈妈,留一屋子的春给我,而我,竟然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