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今年的四月比前几年暖和，唤醒了蛰伏在室内的躁动的生命。
最近老是喜欢趁着春意出去溜达溜达，也常常路过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饭馆。
思绪一下飘回那个寒冷到走在马路上所有人都只露出眼睛却又还有温情的冬天。
当时觊觎这家小饭店已经好些日子，每次路过总是想着下次一定得来吃点儿。
来北京这几年，我这南方人不仅爱上了卤煮炒肝炸灌肠甚至是豆汁儿的滋味，还好上了羊棒骨羊蝎子这一口儿。
于是好不容易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傍晚约上了友人去那家苍蝇馆子想过过嘴瘾。
小店不足五十平米，刚一进门暖意便汹涌袭来，倒着实痛快。
店里仅有两桌客人，一桌是老板远道而来的亲戚，一大家子正热火朝天地叙着旧，旁边是独身一人打着电话骂骂咧咧的老北京土著大叔。
过了会儿进来几个农民工打扮的小哥。
他们看了看菜单，最后并没有选择四五十块一锅的羊棒骨，而是一人要了一碗这家店里价格最低廉的面皮。
没有酒过三巡，只有一日疲惫后略带尘土的倦容。
深冬时节的小店生意没有那么好，还是只有三桌客人零散而坐。
当那桌农民工小哥正在享受一碗热面带来的酣畅淋漓痛快之时。
我偶然注意到有一个小哥不断在张望，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纳闷，于是目光一直偷偷跟随着他。
我看到他踌躇了两三分钟，去找了老板娘。原来他是想要纸巾呀，我恍然大悟。
而接下来，这个衣服灰扑扑已经分不出什么颜色，脸上带着泥泞，一双棉鞋旧的已经惨不忍睹的小哥拿上纸巾，走出了小店的门。
我听到了也看到了他竟然竟然站在门口擤鼻涕。
我诚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做。
而我只能猜测：
他是害怕自己擤鼻涕的声音太大，影响了别的食客？
他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太过尴尬，所以甚至不愿意在饭馆里做这么一个日常的行为？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心里涌上莫名的心酸，久久难释怀。
我想起在地铁上明明有空座，却不肯坐在座位的农民工。
他们只是蹲在一角或是径直坐在地上。
明明花了同样的车票钱，他们却并没有受到同样的待遇。
我想起深冬的有一日，我走在五道口东源大厦前遇到的发传单的小哥。
气候恶劣人人都冻的伸不出手，其实我也并不愿意去拿这些无用的传单，但是那天的我还是接住了。
然后我听到了，我人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谢谢。
夹杂着冬天喉咙的干哑，夹杂着人性最柔情的那一面。
我想起了在学校自习教室里收拾残留物的阿姨。
早餐吃剩的油腻腻的塑料袋，喝剩的牛奶，用过的纸巾。
都被阿姨褶皱的手一一拾起，装好，带走，扔掉。
有一天我随手把刚喝完的水递给了来收拾的阿姨，真的是我毫不经意的举动。
可是我却看到阿姨眼里满满的笑意，眼睛弯弯的，眼角的鱼尾纹深深的。
那眼神里的光特别闪亮，快要溢出一样。这眼神我再也没在别处见过。
让我觉得阿姨年轻时，一定很美。
我想起了我在教学楼里接水喝时遇到的一位大叔。
大叔是来学校修花台的，中午休息时间，他拿着大水壶走到教学楼的开水机前，上扳下按开水机却丝毫不见反应。
正好看到这一幕的我，告诉他这需要插卡才能出水，想着举手之劳便插上卡让大叔接了一杯水。
大叔连声道谢无比感激的同时，竟然还问我「姑娘，这没花你多少钱吧」。
我又想笑又觉得内心格外动容，只能回答「几分钱的事，没关系的」。
我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世上几分钱却能换来这样的真诚。
以前我也老觉得人有高低贵贱，我们一出身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可是后来我也发现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样。
至少面对浩瀚宇宙，我们就是那般渺小。
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你看似无意的一个举动，会为别人带来什么。
虽然这句话说出来有些土气，也有些无趣。
可是，真的，当你自顾垂怜之时，
愿你也能多一份善良，多一份留意，
多一点体恤，给这个浑沌世界留一丝清澈澄明。
而你会收获你未曾想过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