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烟雨迷朦季节,想起了婺源。
没有直观的印象,我固执地认为,婺源才是最正统的江南。一些水墨画般的景致经历了冲洗定影,定格在脑海。那些白墙黑瓦,杂花村落,陌生,又如此亲切。
婺源,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乡关。
宁静,复古,超脱,而又典雅,这里隐藏着汉人最纯粹精神面孔,这里应该还存留着礼义廉耻最朴实的传承。
谜境?抑或秘境?
思索,积淀成思念。
于是,烟雨迷朦的季节,来到了婺源。
二
走近思溪,就能感觉出思溪稍显独特的韵味。这种感觉首先来自于小河与村落的彼此依存格局。菊径也是三面傍水,河水清浅多沙洲,野树叁差,茅蒿团生。思溪是背靠平坡,遍植樟木,河水顺山坡边流淌来,流到村头水势弯转,在村尾收回至山坡一侧,便如弓的形状。水绿如带,山围如椅,思溪坐落其中,透着些许的安详。
走过湾流中央的木廊桥,近距离观察这些白墙黑瓦的建筑,会发现其中一些上了年代的房子非常引人注目。由于岁月侵蚀,老宅无一例外墙体斑驳,砖缝里甚至长出了小草。与新屋比,老宅的门一律偏窄,门环锈蚀,手一推,门板便发出悠长的吱溜声。和婺源其他地方一样,思溪的房屋极为稠密,但邻里间房几乎不搭建,一是为出行留出巷道,二是防止起火相互牵连。婺源房屋两侧平陡不置斜檐,起的就是防火墙的功能。细雨绵绵,踩着青石板,走进思溪迷宫般的巷子,如同走进了戴望舒的雨巷,似乎闻到了丁香的芬芳。
几番流连后,转出村口,蓦然眼前一亮,几畴油菜正脆生生开着,淡绿的叶茎,嫩黄的花儿,密密开成花毯,与远处的油菜花海遥相呼应,绰约生姿。
三
江岭的油菜花,宜从山顶俯视,群山葱绿,菜花占据了山洼处的梯田,如同翠玉盘中倾满了明黄的颜料,天灰蓝,云黯淡,白色村落居其侧,整个江岭就是一幅泼墨水彩。油菜花便是最明亮的主题。
一株油菜花看起来非常普通,花瓣明黄色,略有清香。然而,数亩,数十亩乃至上百亩油菜,就会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行走在油菜田园,花香变得浓稠,有了质地。色和香在醇和中隐约有了些霸气,竟是放大了春的辉光。习习山风,丝丝春寒,沿石阶蜿蜒下,全身的感觉似乎被刷新,日复一日的苟且,精气神近乎锈蚀,在江岭,居然有些重生的感动,而热泪盈眶。
驱车去庆源,从山口步行三里才到村中。初行,寻常景色,行人罕见,几乎怀疑走错方向。蓦然转过山窝,眼前又是一亮,一大片平坡种满油菜,一处村落依山而居,一条长溪穿村而过。这里的油菜却异于江岭,宛如数块巨大的黄布覆盖于此,村子则成了一种点缀。最惊喜处,溪边有一路桃花,红色花树在明黄背景下更加夺目,虽不是天成,宛若天工。
急匆匆到溪边,更被这植满桃花的溪水吸引。但见水流清冽,星星点点漂着乱红,村边一石坊,写着“桃溪”两字,才恍然大悟。溪水自北向南,东侧有路,两岸屋门俱朝溪水,隔十几米架有桥,便于出行。村内多旧宅,有几处甚至是近四百年的砖木房,本身就是一件古董。有意思的是,这里的水田不是被排挤于村外,而是穿插村中,无一例外种满油菜,可见此地乡民惜土如金。
缘溪信步,忽闻背后马蹄声急,一老者骑马由缰冲过,弯腰躲过几杆斜竹,在一树怒放的梨花树边隐没。其时暮色方近,皎白的梨花俏立油菜花田,摇曳清丽,却要愧煞这一溪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