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昕一個禮拜裡只有三天需要在學校講課。由於是選修課,所以基本沒什麼功課和測驗。所以無論是工作前還是工作之後,大部份的時間裡吳昕都是閒著。有時候在公園看老人家對弈,有時候在水邊看魚客垂釣,有時候在古玩店和老闆閒聊。這樣的節目日復一日,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吳昕覺得自己不單止打扮得像個老人,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活得像個退休人士。除了有些時候,或者在月月身邊,吳昕才覺得自己還有點年輕人的活力。
''前面的大叔已經釣了幾條魚了。'' 吳昕嘀咕著。他已經在江邊坐了半個下午,看了一下時間,起來就往菜市場方向走去。
自從吳昕的父母去世之後,吃的問題基本都在岳家解決。那時候的吳昕很懂事,知道岳家對自己再好也不能白吃白喝。因此他很早就自告奮勇包攬起買菜的責任,隨後還跟岳媽媽學了一手好廚藝。不但獲得岳家高度認可,甚至乎岳家有親朋好友來訪,吳昕都能在廚房裡撐起一片天,吃得客人們一個個都讚不絕口。
''以後沒工作咱們就開家小炒店。你管燒菜的,我管帳目的。'' 月月不止一次地對吳昕說。
對於未來的計畫,吳昕其實也沒有什麼頭腦。他也清楚明白當教授不可能養他一輩子。當然他也可以什麼都不做,家傳的本領他沒有幾分,但家傳的資產卻足夠他吃喝幾輩子。可他不願意活成那樣子,哪怕是當苦工,他也希望在有限的青春裡憑自己養自己。他可不希望別人看不起月月,更看不起月月喜歡的自己。
菜市場的格局,吳昕閉著眼也不會走錯方位,而且走到哪都是熟識的臉口。憑著一張白淨秀氣的臉,和一張塗了蜜糖的嘴,他左一句'王師傅',右一句'李阿姨',不費力氣就能很便宜地買到幾個餸的菜和肉。
吳昕美滋滋地挽著菜肉,正走在去月月的書店的路上。他知道月月是六點鐘下班的,算過還有時間,所以就走得不太急。走著走著,突然感覺周圍的氣息好像不一樣了。明明還有太陽,但身邊的空氣卻像是半夜三更那種陰涼。''初秋也不應該這麼快開始涼啊。'' 吳昕很不解地嘀咕著。抖了一下身子,正要繼續向前行的時候,不自然地覺得身後好像跟著一個人。他轉身一看,只見一個矮矮小小的乞兒站在離自己不到兩米外的地上。小乞兒髒吧髒吧的不用說,頭上蓋著一頂破爛的氈帽,下面是蓬鬆凌亂的披肩卷髮。衣服則是一塊一塊碎布用廢鐵絲穿在一起的產物。小乞兒還背著一個和衣服同樣款式的包袱。褲子是短褲,下面光著一雙腳丫子。吳昕看清楚了小乞兒的臉。十三四歲年紀的男孩,很像乞兒,很瘦很髒,但眼珠兒卻是特別的黑,像個無底洞似的要把人的靈魂吞噬了一樣。
吳昕呆呆地看著小乞兒不說話,倒是小乞兒先開口了。''大哥,我餓了,能不能給點吃的?'' 小乞兒滿臉可憐巴巴的表情,卻還是掩不住一對眼珠兒的陰森森。
和月月相處了這麼多年,吳昕多多少少都感染了一點點月月的善良病。但月月的善良病不是普普通通的那種尊老愛幼,而是徹徹底底地受不了別人可憐巴巴的模樣。和月月拍拖的時候,吳昕是絕對不會走中山五路那一段的。那一段路每天都有各種可憐的人,坐著馬路邊在行乞。有的是手斷,腿殘,眼瞎,更有些是帶著孩子行乞。有一次約會的時候吳昕不小心地拖著月月走進了那一段路,走完之後身上的錢已經沒了將近一半。為此吳昕和月月吵了一架。吳昕苦口婆心地解釋那些殘疾人可能是某非法份子強迫出來行乞騙財的,月月就更不妥協地說明那樣子就更不能不行善佈施。兩口子冷戰了一段時間,最後吳昕不得不舉起白旗表示支持月月看見可憐的人都可以佈施,但條件是再也不能走中山五路那一段路了。
眼前這個小乞兒手腳健全,五官雖然髒但依然端正。但吳昕卻就是覺得對方不是個普通乞兒那麼簡單。儘管如此,吳昕還是掏出了一點零錢,平平地遞給了小乞兒。小乞兒接過錢後滿臉歡喜,鞠了幾個躬,道了幾聲謝。吳昕看著他歡喜的模樣,但那歡笑卻還是掩不住一對眼珠兒的陰森森。
吳昕轉過了身正要走開的時候,小乞兒卻開聲了,''大哥,路上小心。'' 說完往吳昕方向呼了一口氣。吳昕怔了一怔,回頭再看的時候,小乞兒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吳昕四下張望,都沒發現小乞兒的蹤跡。
''難道是撞邪了?'' 吳昕心想,同時也發現身邊的陰冷氣息已經消散,恢復了原本的暖和。學校已經不是個太平的地方,今後發生什麼事估計也是無可避免,但沒想到走在路上都遇到晦氣事。吳昕想起中午買的那瓶冰紅茶,很苦很苦地皺了眉頭,繼續走去接月月的路上。
''都六點半了,怎麼還沒來?'' 月月帶著焦慮和不安地站在書店外,看了不下十次手錶了。
''小月啊,男朋友還沒來嗎?估計是遇到朋友聊幾句吧。沒事我也走了,你小心點哈。'' 書店老闆叮囑幾句後也離開了。月月又等了幾分鐘,終於看到姍姍來遲的吳昕。
''怎麼這麼晚才來,你看,老闆都走了啦!'' 雖然有點不開心,但月月還是保持了好脾氣沒有發火。
吳昕聽了女朋友這樣問,呆了一下後看看錶,竟然都六點八了。''不可能啊,我明明算好時間過來的,怎麼。。。'' 吳昕一頭霧水,''難道真的是撞邪了?''
月月聽到了吃驚地問:''吳昕,你說什麼撞邪了?發生了什麼事?''
吳昕拉著月月到旁邊的長椅坐下,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一五一十把自己剛才遇到小乞兒,小乞兒怎麼詭異,然後小乞兒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怪事統統說了出來。講完後吳昕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這會兒輪到月月呆了。
''這個小乞兒,他的衣服是不是一塊塊碎布釘成的,還背了個一模一樣的包袱?'' 月月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吳昕吃驚地反問著。
''因為,''月月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我中午去你學校的時候也遇到過他了。''
話說中午月月放飯的時候一到,就迫不及待要去中大找吳昕,慶祝他第一天上課。離開書店走了沒多遠,在轉過路角的時候看見一個髒吧吧的小乞兒從一家雜貨店跑了出來,後面還有個大媽拿著掃把追趕著。只聽見那個大媽口裡狠狠地罵著:''哪來的死乞兒,再進來老娘就一掃把打死你!'' 小乞兒低著頭小步跑開。大媽看著他走遠了才憤憤地回去店裡。
月月看著小乞兒可憐的樣子就忍不住追了上去。''可憐的孩子,別哭喔。是不是餓了?'' 月月急切地問道,''你站著別走開,等一下哦。'' 吩咐好小乞兒後月月像一陣風那樣跑到前面的小吃檔,然後又一陣風那樣跑回來,手中還挽著一袋熱騰騰的包子。
''來,趕緊趁熱吃吧,小心燙哦。'' 月月溫柔地把一袋包子交到小乞兒的手裡,又拿了一張紙巾輕輕抹去小乞兒臉上的淚水。
小乞兒滿臉感激,眼珠兒一眨不眨地看著月月。月月也發現了對方呆呆地看著自己,問道:''孩子,怎麼了?''
小乞兒眼珠兒一轉,騰出一隻手從懷裡掏了掏,摸出一張疊成小掌心大小紙張,輕輕地遞給月月,稚氣地道:''謝謝姐姐,你真好,這個給你。'' 說完後一溜煙地跑進了巷子裡。
月月怔怔地看著小乞兒消失了,又看了看手裡的紙張。紙張是黃色,裡面隱隱透著紅色的畫紋。突然想起了吳昕應該下課了,就順手把紙張塞進手袋裡匆匆趕往中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