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李梅回到住处时,易露花留了一个字条在桌上。“梅姐,我有事出远门几天,希望这几天有所收获,具体情况等我回来再跟你讲。花” 看了易露花留的字条,还是不放心,打电话过去问在哪儿,那边回答在车上,出去做个调查 。李梅强调去哪儿,她不管,干其它的什么事她也不管,但答应过她不可以干的事,必须说话算数,易露花让她放一百二十心,她去干正事,有希望她们到时一起干,李梅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一星期后,易露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进门扔下包包,就兴奋地把睡在床上的李梅吵起来,李梅围着她转着圈看了一遍,“瘦了一点点,连头发都没少一根,很好。”“你坐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国家大事?让我先洗把脸吧。”
“快去吧,比国家大事还重要。”
匆忙洗了把脸出来,易露花正整理一大堆的书书本本。
“这些是什么?”
“是一些资料,种植橙子的,还有茶叶种植和加工的。”
“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待李梅坐下来,易露花告诉李梅这一个星期去了江西赣州,在那儿考察了下脐橙的种植情况,了解下脐橙的种植条件和要求,树苗的购买等问题,准备回家搞水果种植。
“听说那种橙子要四五年才会挂果,你哪来钱支撑四五年?修个路搞得你只差没光着屁股走路了,恐怕你四五天都支撑不了。”
“还记得洪生给的那盒粽子么?”
“跟你说钱,你说粽子,吃了那粽子能保你四五年饿不死?”
“那不是粽子,那是三十万现金。”
“什么?三十万。” 李梅惊讶得合不拢嘴巴。
易露花把还‘粽子’给洪康,洪康坚持送她的事讲了一遍。
“好,我就知道好人好报的,特别是你这种好人更应该有好报,否则天理不容呀!”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你同意不同意都得走,然后有两条路给你选。”
“什么路?”
“离开这里,跟我回去种水果。”
“不会把我饿死吧?” 李梅开玩笑道,可分明是开玩笑,她的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你这是干嘛?哪能饿死那么恐怖。”
李梅跑过去抱住易露花,毫不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我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也一直盼望我能有这么一天,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还没完呢!那么激动干什么?” 易露花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继续说道:“家里正在搞土地承包,我已经跟二叔说好,要五十亩茶山,一百亩竹林,一百亩荒山,我们回去搞开发。 ”
“这么多地,我们啃得了么?” 李梅擦干眼泪。
“放心吧,不用我们啃,把村里的闲劳力都发动起来,不够再从外村请。公路一修好,我们的茶叶和水果,还有竹子的加工品随时可以发往全国各地。” 易露花信心满满。“这是你的那张卡,里面已存回了十万元,第一条路算你答应了,第二条可选的两条路是,一是你收回还你的钱,给我打工,二是拿来投资,你也当老板。”
“我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能好好的活下去,其它的不管了,后面的由你作主了。”
“那我就拿回来了,算你是股东,赚是你的,亏也是你的。”
“是,易董事长。” 李梅摆个立正的姿势。“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急什么?过两天再说,你先去天人辞职吧。我还有点其它的事要办。”
“天人我不去了,工资我也不要了。”
“干嘛不去?不是还有一个月工资可以结嘛。”
“就是还有一年工资我也不去了。” 李梅坚决地说,同时把头扭向了窗外,抬起手捂住嘴巴,尽量努力地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易露花把两张纸巾递给她,从后面搂住她,“放心吧,永远都不会再去了。”
对于欢乐的理解,只有处在同样的情形下才会体会别人的欢乐,对于痛苦的认知,只有在同样经历后才会感同身受别人的痛苦,易露花对走进那道门的恐惧是刻骨铭心的,也理所当然地理解李梅心底的痛苦和恐惧,对于这种痛苦的回忆让她每回忆一次不由得伴随着一次寒颤,那种难以言叙的无奈,每一次在煎熬和折磨后走出那痛苦之门,在黎明前的曙光里舔舐着肉体和心灵的伤口,在白天的恶梦里朦胧惊醒,然后在黑夜里再清醒的走进那恶梦之门。除非把自己变成行尸走肉,否则周而复始地在痛苦中反复轮回,朝痛暮苦,生生不息。但只有保持着忍受那痛苦的清醒,你才有走出痛苦的决心和毅力,今天,她们有了救命的稻草,就要把它淬成坚忍的钢绳,从而从无底的深渊爬出生天。
这一夜注定是兴奋难眠的一夜,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没有睡意,也没有言语,易露花起来拿起笔写着,李梅问她写什么,她不答话,过了一会儿,递了一张纸给李梅。
——抗争
如果上帝让我平庸
为什么
拿起笔写下诗人的梦想
如果苍天让我拙劣,
为什么
端起枪瞄准了将军的抱负
如果命运让我卑微
为什么
抬起头却有藐视风雨的勇气
上帝说
来世再让你选择吧
我说
不
今生要实现一个梦
来世有新的向往
“我只知道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不强求。” 李梅将纸条递回给易露花。
“命里有没有那是结果,强求不强求是过程,不管结果怎样,奋斗的过程不能马虎。”
“照你这么说,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去奋斗干嘛?”
“有结果又能怎样,没有结果又能怎样?”
“有结果你就得到了满足,得到了你想要的,没有结果你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就拿你来说吧,你辛苦了三年,结果还是没能够救得你阿爹。”
“换做是你,你会放弃吗?即使在当时来说明知道是今天的结果,你也无法放手。”
李梅无言以对,是的,有时候明知道结果,现实再残酷,但也让人不忍心放弃。
“有结果没结果,一百年后都是一样的,尘归尘,土归土,这是所有人的结果。” 易露花继续说道。
“照你这么说所有人都坐着等死算了。” 李梅笑道。
“死是最后的结果,所以人人明知道结果是死,但还在不停的奋斗,为什么?这就是过程让人有意义,有人赚了几辈花不完的钱,还在赚,为什么?因为赚钱的过程是他的意义,而不是结果让他有意义,有人自己入不敷出,可还在帮助别人,为什么?因为帮助别人的过程就是他的意义。”
“越说越深奥了,不懂。反正跟着你这个读书人没错,肯定有意义了。睡吧,我实在是太困了。” 李梅打了个哈哈,翻个身睡去了,易露花也在对往事的追忆中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恶梦,也许一辈子再无恶梦,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刚起床,易露花像想起什么,问李梅道:“今天是几号了?” 李梅拿出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今天是16号了。怎么啦?”
易露花眉头紧皱,“我那个推迟二十多天还没来,这段时间一直忙这忙那,搞忘记了。”
“那个不调也不可能推迟这么多天呀,你不会是有了吧?” 李梅开玩笑地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我就是担心这个。”
“被男人搞了几年没这事,这半年没沾男人边就有了?肯定是有问题了,得去医院看看。”
“等会去药店买个验孕棒试下,真有就头痛了。” 易露花面色凝重地说。
“怎么可能?没男人搞过也能有,你这书是白读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李梅以为易露花把玩笑当真了,却不知道易露花的这个可能性是真的。易露花把那天下午龙慎谨来的事告诉给李梅,李梅就骂开了:“妈的,出钱可以搞的时候不搞,不给搞的时候又强来,这算什么?”
“之前是有老婆的人,他要对老婆负责,那天刚跟老婆离了,成了自由人。” 易露花解释。李梅转过身来看了看易露花,“这么说来,那天你们是你情我愿的了?” 易露花无言以驳,虽不是十分的情愿,至少自己也没有十分的拒绝,见易露花沉默,李梅继续道:“也好,只有他那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你。”
“你也不想想,在他眼里,我们是什么人,我有什么资格配得上他。”
“有什么配不上的,论长相、论才华,那一点配下上?他有那种小肚鸡肠的想法是他配不上你,但他真把你肚子搞大,他得负责任。”
“只怪我事后没及时补救,真有了只能自认倒霉。”
“你也太好打发了。” 李梅不服气地说。
去药店买了个验孕棒回来一试,果然是有了的情况,李梅陪她去医院做孕检,确定了确实是有了意外,跟医生讲需处理掉,结果医生开了一系列的检查项目,需要看了检查结果才可以看是否能处理,检查结束,医生的结论是炎症严重,不能流产处理,否则有可能导致终身不育不孕,这对易露花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雷,进退维谷,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李梅一看也没辙了,要去找龙慎谨要他负责任,被易露花阻止了。
回到住处,昨天所有的喜悦被今天这个意外的烦恼所笼罩了,易露花无所适从,李梅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两人轮着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唉声叹气,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易露花做出决定——带着这个小生命回家,李梅要求再去好一点的医院做检查,说不定可以有更安全的办法处理掉。
“你亲弟弟都无法原谅你所做过的事,现在未婚先孕带个没主儿认的回去,你怎么在村里立足?以后怎么嫁人呀?”
“我的人生早在三年前就决定了,我就早没有嫁人的想法。正好有这个意外的‘惊喜’为将来的人生添点意思。”
“这能添什么意思?这将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李梅在心里想,但她不能说出来,如果是可以不要的话,也许还可以劝她流掉算了。可作为一个女人,万一将来真不能再生育,与那无穷无尽的烦恼相比岂不是更令她痛苦。此刻易露花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痛苦,李梅想不透她的内心是太过痛苦而不表露出来,还是她的骨子里已经接受了那个男人给她种的这个果。
“如果这样,不如就在这边待到生下来再回去吧,到时就说是我的孩子,你也好面对村里的人。”
“时间不等人,回去要开始我们的事业。回去就说我在这边结婚了,另一个人在这边有事业,也正好可以解释我们有那么多钱带回去的理由。万一知道了,反正阿爹阿妈不在了,弟弟也相当于没有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既然做了决定,心里就没有矛盾了,两人开始为回去做准备,易露花挑了几本书送小斌,外带一个笔记本,是出去那几日闲暇时间写给小斌的学习方法,以后不能教他了,希望那些方法能对他有帮助,剩下的书加上衣服全部打包通过邮政局寄回去了,然后两人去订票点订了后天的火车票。
得到易露花将回去的消息,李芳一家自然是不舍,小斌除了不舍还是不舍,洪康与李芳两个除了不舍更多的感觉当然是替她们两个高兴了,大家都明白,这一离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聚,人事浮沉,甚至是否还有机会再相聚也不好说,因此临行前的一天,洪康夫妇盛情邀请易露花李梅来家里吃个饯行餐,是日下午,易露花带了送给小斌的书本,另外在超市买了些水果,然后和李梅直奔小斌家来,来开门的居然是李芳,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已经能杵着拐棍慢慢走了,看情况很快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芳姐,你差不多完全好了,真是太好了。” 易露花兴奋地说。
“这得多亏了你的帮忙,医生说再迟些去,就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 李芳满怀感激地说。
“这是芳姐嫁了个好老公,生了个听话的儿子。小斌呢?”
“在厨房跟他爸爸一起学做菜呢。” 李芳见李梅站在那儿有些不自然,“小梅,你坐呀!当自己家里一样,别客气。”
“谢谢芳姐!” 李梅刚要坐下,看到李芳要去倒水,连忙走上去搀了她。“别忙了,芳姐,让我来,你去沙发上坐了休息。” 说着就把李芳往沙发那边扶。
易露花走到厨房里,小斌正拿着双筷子搅拌鸡蛋,见易露花进来,一边飞快地搅着,一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花姐,你们来了。”
“小斌的技术越来越高了,洪生,需要我帮忙吗?”
“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煎炒蒸煮了,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一炒菜厨房的油烟气就重了,小斌,陪你小花姐去客厅聊天吧。”
出得客厅,易露花把带来的书摆在茶几上,小斌一本一本的拿起来看是什么书,除了四大古典名著,还有《古文观止》和《古汉语辞典》以及几本国内外的名著,小斌拿起《红楼梦》。“小花姐,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书吗,怎么也送给我?”
“希望也成为你最喜欢的书。这里还有一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你。” 易露花将一个笔记本递给他,小斌双手接过去翻开来看,只见第一页是一首短诗,小斌念了起来:
离别——致小斌
有的地方
走过后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有的人
分手后
也许永不会再见
有的地方
时常回忆
因为追求者的足迹
有的人
永远怀念
因为缘分的微笑
“小花姐,你是学古文学专业的,也会写现代诗?”
“这是有感而发,算不得诗。但知识是一通皆通的,只要你学得扎实,融会贯通,就可以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文理通用。”
小斌点了点头,继续翻看笔记本,一时竟安安静静地不再说话,“看什么?这么认真,把你小花姐凉在一边。” 李芳见小斌半天不言语,打断他继续看那个笔记本。小斌抬起头来笑道:“这是小花姐总结的学习方法,每门课都有,写得太好,我得好好学一下,将来也像小花姐一样优秀。”
易露花担心他完全依赖了那些方法,于是解释道:“你将来肯定比小花姐要厉害的。这些方法只是我的,不一定全部适合你,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所处的条件也不同,要根据自身的情况找到适合自己的最佳学习方法,所以千万不能被我所写的禁锢了你的思想,这些只能作为参考,明白吗?”
“明白,融会贯通,灵活运用,不是生搬硬套。”
“小斌真是聪明得很,一点就通。” 易露花向小斌竖起大拇指。
洪康从厨房出来,“准备开饭咯!小斌,收拾桌子,帮忙把菜都端出来。” “好嘞!” 小斌愉快地答应着,放下笔记本去收拾桌子,易露花和李梅也一起去帮忙,盛饭的盛饭,端菜的端菜,洗筷子的洗筷子……, 不一会,桌子就摆得满满的了,“流口水啦!”易露花夸张地扫视着桌面,小斌道:“当然啦!都是我爸爸的拿手好菜。” 洪康脱了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来,来,大家坐,不要客气。”
待大家都坐定,准备举箸开吃,洪康搔了搔脑袋,“好像缺了点什么?”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解,小斌开口道:“亲朋好友偶相聚,觥筹交错属情理。缺酒,缺酒。” 大家听了,都笑了,“还是小斌机灵,连那首诗都背下来了。”
“是了,不是缺,是没拿出来。” 说完洪康向酒柜走去,在柜子下面拿出一瓶红酒,“这瓶酒放了三年,一直舍不得喝,小斌,你去冰箱给你妈妈和自己拿饮料吧。”
“今晚我也喝酒,停药一晚不喝了。不知这次离别,下次是什么时候有机会相聚了。”
“没事,现在交通越来越发达,经济发展也越来越好,以后大把机会旅游,等你完全好了,我们以后去游小花她们的茶园、果园、竹林,感受不一样的乡下风光,她们也可以时常回来看看。” 洪康一边开着酒, 一边安慰李芳。
“是啊!听说现在正在开发高速火车,每小时可以跑四五百公里呢,现在普通火车一天的路程,将来高速火车只要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易露花说道。
“嗯!将来会越来越好,你们也越来越好。” 李芳举起杯子。
“我们大家都越来越好。” 易露花和大家一起举起杯子。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说说笑笑,酒足饭饱,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易露花与李芳一家虽然相识不长,却情意深长,纵然有太多不舍,却也不得不依依惜别。
两人回到住处,易露花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唐小姬打来的,笑了笑,递到李梅面前,李梅拿过手机,直接挂断,关了机,把里面的手机卡拿了出来扔到垃圾篓里,“你这是干嘛?” 易露花不解地问,李梅拿过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两片卡,“早就准备好了,你一个,我一个,让我们彻底与过去告别吧,该联系的重头联系,不值得联系的今生已断缘。” 话刚说完,李梅的手机响了,一看也是唐小姬打来的,照样直接挂掉,换上新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