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拉扯着雨线迷了她的眼。冰凉涩痛，直抵心房。感觉冷，她抱着手臂，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融入雨中，朦胧里变成一副静谧的画卷。

雨失声了，脚边的棒棒糖湿淋淋，陷入草丛里。

“君君，你爱吃棒棒糖？”

“对啊！”

“以后，我买给你吃！”

“不行！我们一起吃，一起吃到牙齿掉光。”

一

文君记不清自己转过多少次学校，从那件事发生后，她的生活只剩灰色。

以前，她开朗活泼，学习优秀。后来，她不再跟人讲话，学习成绩慢慢变差。

回到家，爸爸看着她这个模样，只连声叹气，小心翼翼问：“班上同学好相处吗？”

文君涩然，默默点头。

走进卧室，关门，看着窗户发呆。

一只飞虫用力撞向玻璃窗，一次比一次用力，想要挣脱无形的牢笼。

她捉住它，伸手想要放它出去。

“她还是那个样子？看着不是很开心。”爸爸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打电话给他们班主任问问情况，如果他们知道，那就重新找学校。”后妈的声音，如利刺从耳膜刮到心脏。

文君白了脸，用力握紧拳头。

她的心，和那只飞蛾，一起死去。

二

每一次转学，所面对的，不亚于一场伤筋动骨的手术。

“唉！你们看，那是新来的转学生。”

“我跟你说，她……”

“听说，转学……原因……”

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拽紧书包，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她害怕，会看到嘲笑，同情，鄙夷的眼神。

她惶惶不安，匆忙脚步下，撞到一个人怀里。

鼻子闻到属于男生身上的气息，她吓得倒退：“啊！”

“你没事吧？”一双手稳住她即将摔倒的身形，胳膊上腰间传来灼热的温度。

她鼓足勇气抬头，他刚好收回手，左手抓着后脑勺，笑容腼腆。

“我叫成易，刚刚撞到你了，不好意思。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我……”文君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出口。

成易蹲下身，帮她系起了散开的鞋带。

文君心头一震，看着男孩仰起头对她笑出酒窝：“好了。”

她对春夏秋冬早已没了感觉，看见他的笑，却觉得大地一瞬回春，繁花开满心头。

三

他们或许缘分不浅，成了前后桌。

她坐在他身后，很多次看黑板的视线，会悄悄挪到他身上。

她的同桌祝璃似乎看出点眉目，在下课后戳了戳成易：“唉！有个人喜欢你，你知道吗？”

成易瞬间红了脸，闪躲的目光看看文君，假装镇定：“别胡说，学习为重。”

文君舒了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

文君在班上不爱说话，只有在放学后。

回家三分之一的路程，是她和成易的独处时光。

“今天老师的批评，别太放在心上。”

“嗯！”

“可是，我看你好像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成易手掌拂过她的眼睛，声音柔和，“记得，女孩子的每一滴眼泪，都是钻石，不要轻易落下。”

钻石！不是一文不值的水蒸气？

文君愣了愣，鼻子变得酸酸的，眼泪差点涌出来。

“唉！别哭！我给你吃糖！”成易做双手投降状，从书包掏出一支彩虹色棒棒糖。

文君又笑了，拆开包装放进嘴里。

“很甜！”

“这么好哄，看来以后我要准备很多棒棒糖了。”

文君故作生气：“难道你要惹哭我很多次？”

“哎呀！君君女王，别生气，我错了。”

他跑在前面，她在后面追着。

嬉笑的声音传出老远，前方的夕阳将他们晕染的热烈如火。

四

是什么时候，祝璃对她抱有敌意。

祝璃长得好看，性格活泼，学习班上前十。她人缘不错，许多男生对她格外殷勤。

这样的女孩子，像天上的太阳，温暖而光芒万丈。她挺羡慕这个同桌，但又不太敢靠近。

她心里有了阴暗面，存了自卑。很多东西，哪怕喜欢，都不敢表现出来。

“这道题，你会做吗？”成易转过来问文君，文君没来得及回答，祝璃凑过来，笑语晏晏：“成易，这道题我不会，这里怎么解？”

“这里啊？要这样？”成易拿过笔，极有逻辑的列方程。

文君看着凑得很近，全神贯注的两个人，突然觉得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让开身子，一个人拿起笔发呆。

最后，成易抱歉的眼神看她：“君君，我……”

“不用，我会做！”文君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成易说过，她的所有情绪，都能从眼睛里看出来。

她不是个好演员，藏不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还是不要仰头假装了。

“你不高兴！”祝璃手肘碰碰她，“因为我的缘故？”

“没有！”文君心虚应到。

“那就好！”祝璃说完，再次喊成易请教功课去了。

文君，有些失落惆怅。

祝璃，故意这样的。

五

第二天上学，文君发现了不对劲。

大家看她的眼神，无一列外含着隐秘的探究。

她转头，他们停止窃窃私语，假装不说话。等她走出几步，耳语声再次响起。

希望，希望不是那样的？

还好，成易看她的眼神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她平复心情，去了趟厕所。

“你知道吗？三班的文君总是转学，是有原因的。”

“哦！我知道。学校私人论坛里发出来了，听说三年前，一个男老师偷偷将她骗到宿舍，把她那个了。”

“依我看，她也不是好的。平时闷不吭声，谁知道内里是怎样的闷骚。”

“对啊！我们班校草成易，私下里对她可好了。但在班上，他们又装作不太熟的样子，真是虚伪。”

文君捏着拳头，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过去多久，命运就是不放过她。

她好像看到，自己再次跌回黑暗。无边无际的漩涡将她吞噬，没有人会帮她。

所有她喜欢的，她想亲近的。全部离她而去，只有黑暗与她共存。

她想躲在里面一辈子，但终究要面对现实。

等人都走了，她走出来。

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扯扯唇。

楼梯走廊，成易将她拉到一旁。

“我有话和你说！”成易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文君低着头，感觉有些冷。

“祝璃说你喜欢我，但我只是将你当妹妹。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把学习放在第一位。”

妹妹？是嫌她脏了吗？也许做他妹妹都是没有资格的。

“成易，好了没有。你帮我买的糖呢？”远处，祝璃的声音传来。

文君蓦然抬头，看着成易飞快跑向祝璃，递给她彩虹色棒棒糖。

“这样的啊！太甜了，不想要，给文君吧！”文君清楚看到，祝璃对自己挑衅地笑。

成易，真的拿着棒棒糖走来。

别人的退而求其次吗？文君看着手里的棒棒糖，苦笑勾唇。

六

回家的途中，成易依旧等着她。

文君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他等着她，久不见人，他焦急地到处张望。

一场雨下来，他遗憾叹了口气，转身远去。

如果他上前几步找她，她就会跳出来。

如果，没有如果……

手中棒棒糖有些化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要。

棒棒糖划出一条弧线，躺在草丛里，然后雨水将她淹埋。

这场雨，将春天的温暖全部冲走。

她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来。

“知道，谁做的吗？”祝璃从旁边树后转出来，带着怜悯看她，“是我！”

“我将三年前的新闻发出来，我看你在乎成易，故意接近他。知道你喜欢他，故意说这样会让你学习分心。你看！你看得这么重的人，我轻松就能夺走。”

“为什么？”文君感觉有些不认识她。

“因为，你夺走了唯一对我好的亲人。”祝璃恶狠狠瞪着文君，“我父母常年不在家，我一直寄养在大伯家，大伯那么好的人，我一直将他当做父亲，你居然毁了他，让他坐牢。”

“那个禽兽是你大伯？”

“不许你污蔑他，他是个好人。”

“呵呵！好人！只是对你而言，他毁了我一生，一切只是罪有应得。”

“不是，不会的，你骗人！”祝璃抓着头发，有些歇斯底里。

文君突然不恨她了，只觉得她可怜。

她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她头很晕，所有念头一齐袭来。然后一句话从脑海蹦出：女孩子的每一滴眼泪，都是钻石，不要轻易落下。

她忍住，不哭。

祝璃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一遍遍：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七

再回到家乡，已经是七年后。

那时，她已经变得足够坚强。

七年的国外生活，以前的一切好像发生在上辈子。

此时，她已经告别过去，从自卑变得从容。

她成了珠宝设计行业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亮晶晶的珍珠，钻石于她有格外吸引力。许多人见了她，都微笑唤她一声文老师。

而她身边，是将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未婚夫唐诵。他们相识于国外，那时她刚去很不习惯，作为前辈的唐诵时刻帮助她，请她吃饭，陪她逛街，给她讲笑话。

知道她曾经经历，时刻找心理医生帮她开导。

渐渐的，她的生活，被他润物细无声的关怀填满。

离了他，似乎剜肉割骨。

他们在一起，水到渠成。

此刻，刚下飞机，正是农历七月七的情人节，那家伙迫不及待去帮她买玫瑰了。

她无奈一笑，然后目光一滞。

迎面走来一对男女，举止亲密。

她认出来，赫然是成易。

“老公，我们这一次要好好逛逛，听说那边风景很美。还有吃的，我要吃个够本。”女孩靠在他肩上撒着娇。

“好好！真是个吃货，和她有得一拼。”

“谁？”

成易脸上露出伤感：“以前一个同学，她很爱吃甜食，只是后来……我，欠她一个道歉。”

“你以前喜欢过她吗？”女孩突然假装生气，捶了捶他胸口。

成易眸光一闪：“你猜！”说完在女孩爆发前亲了她的额头。

女孩突然红了脸，将头埋进他胸口。

他们从她面前走过，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在笑什么？”唐诵递过玫瑰，也顺着她视线看去。

“没什么，以前一个老同学。”

“哦！”唐诵看她脸上露出的释然笑容，了然不再问。

“亲爱的，我们回家吃饭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