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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再次路过此地时,酒楼早已变了一番模样,向后遮掩腰剑长剑,金色流珠碰撞发出微微声响。
“小二,一盏桃花诺。”
起身落座,待小二吆喝着端出酒酿之时,他认出了我。
“是年姑娘!年姑娘回来了!”
“我这就去叫椤霖先生。”
这是曾经幻念过无数遍故人重逢的戏场,终在此时变了滋味,椤霖满身金锣绸缎,首饰繁琐,满身富贵折叠在他的身上,好是达贵。
总是与那时的椤霖不大相同了,那时他衣着素衣粗布,谦逊又温和,身上也没有珠光宝气。
椤霖匆匆下楼,眸中泛起了光,我们彼此站在那里,不说话,却又好似道尽各自途中的坎坷。
“年年,你回来可有什么事?我可添得上忙?”
“年年,快尝尝我亲手做的糕点!”
我看着椤霖忙活的样子,没有回应他,也不曾动用他递来的食物。
椤霖看出我的不对劲,拉我入座。
“年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是奉命来杀你的,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椤霖身体一顿,眼神示意小二离开。
“我整条命都是年年的,只要年年开心,我随时奉陪。”
“我想你多笑笑,不要老那么严肃好不好。”
“等我死了年年就是这里的大当家了,虽然你本来就是,年年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奔波劳累……”
椤霖喋喋不休地交待一些有的没的,这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特别烦。
“闭嘴,我只是问你犯什么罪了,居然去得罪荆州知府?”
“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让同意让我处理这个案件?换作别人你早死定了。”
椤霖身体一怔,呆愣在原地。
“荆州知府是谁啊,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
“椤霖我真的……这都查到自己家门口了,你也太没用了吧……把账单拿来我看看。”
“年年不杀我了?”
“废话,你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去死。”
“只是这把剑你留着,万一我不在有人想要取你性命,你拿剑自保。”
我取出一把龙纹匕首,善于藏匿于衣襟,总归是很适合他这种孱弱之人。
“还有,谁教你这么穿衣服的,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是吗?”
椤霖想了想,翻出账本中间的一页。
“是个叫林清的小姑娘,她前几日陪父辈一同用食来着,只是不知怎的几人喝醉了,掀开桌子就要开砸。”
“那你……”
“我可不是吃素的,二当家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被砸,我当下就让小二带人抄家伙进来了,把他们几个啊,都扔出去了。”
“小姑娘也被扔出去了?”
“没注意。”
“我们酒楼家大业大,少不了达官显贵莅临,你这不是给我添堵么……”
“又给年年带麻烦了,不过这有什么关联呢?”
椤霖揪着我的衣襟,像之前那般求我原谅。
“荆州知府姓林啊!难怪他要你性命,我要是他那么好面子的人,别说命了,我家业都给你端了。”
椤霖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小声嘀咕。
“家业本来就都是你的……”
“林颉他位高权重的,背地里却做了不少勾人的黑心买卖,也不枉我这么多年跟他斗智斗勇。”
我本是一潇洒自由的剑客,偶然于崀山脚下救了命悬一线的椤霖,待他苏醒之时便一问三不知,无父无母,连名字还是好不容易才想起的。
于是我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吃喝皆花我钱的小累赘,让本就不富裕的我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小少年长得极快,不出几年便和我一般高了,为了让生活不拮据一点,我开了小茶舍,又在夜间和杀手朋友们一同接黑市的单赚杀命钱。
“小傻子,你有林颉的记忆么?”
椤霖看着那本账单,陷入回忆。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但这人也太小气了吧,我拿他当客人供着,他居然要我小命!”
“不,小傻,你的命不小,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林颉平日虽视人命如草芥,却也一直是暗中做事的,又怎会让我在三天之内完成任务?”
回想起当初捡到椤霖的样子,衣着打扮怎么也得是个富家公子,身边是马车残骸,而他手里只紧紧攥着一枚断掉的玉佩。
“年年,那你的意思是?”
我拍拍椤霖的头,如释重负道出我的回复。
“小傻,你的身世八成与他有关。”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小傻你先暂时离开这里,等安全了你在出来。”
“年年怎么又是这样?我不想每次都是你为我挺身而出。”
“刺客本就是我的工作,还好林颉他不知你我是故交,不然你的小命真就不保。”
我想到了什么,叫椤霖拿出他最珍视的玉佩交予我,匆匆留下小二招待客人便带椤霖出了暗门。
凭借林颉狐疑的性格,这酒楼是不能贸然关的。
我将椤霖带回另一家酒楼住下,安置好椤霖,又叫袁绍进来。
袁绍是我的同职好友,而杀害椤霖的秘密行动被我接替,其他人是贸然不知的。
“袁绍,这是我刚从乡下接来的弟弟,他待在我身边不安全,你一定要帮我隐瞒他的身份,务必保护好他。”
“年姑娘肯将小公子托付于我,我就一定会保护好他。”
袁绍拱手,随和地笑着。
笑容是他最好的伪装,袁绍虽杀伐果断,但平日里只有他的伪装是最真实的,不少杀手被识别毒害,而袁绍凭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形象夺得不少信任。
我虽也是如此,但性子却不似他那般沉稳。
“如此甚好,那谢谢袁绍啦!”
看着周围来往的客人,我穆然想起什么,道别二人,匆匆回了林府。
再次见到林颉之时,他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而我虽看他不爽,碍于工作位分,还是得给他行礼。
“林大人安好,年梓晌午前来复命。”
“交待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未曾。”
“我要尽早见到椤小子的尸首,三日之内如若你取不到他的首级,我便取你性命!”
“林大人今日如此置气,气大伤身又是何必呢,那姓椤的小子只不过是缩头乌龟罢了,哪用得着您这般动怒。”
“我打听到椤霖无父无母,大人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
林颉扶额愣了几秒,又看向我。
“你跟在我身边好多年了,也不枉你猜出来。”
“那椤霖的至亲的确是我杀的,只是他年龄与你相仿,每每见你的模样我便想起他,他在这世上多活一天对我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大人为何不早点杀他?”
“我早已命人向各处打听他的下落,直至林清向我提起他。”
“我才知,那椤霖竟就在我的地盘里。”
“林大人所言极是。”
我微微躬身,果然我的猜测没错,林颉的确沾染了椤霖父母的性命。
但宗府灭门事件不少,我联系初遇椤霖那天的时间,距那时最近的便是五年前宋府惨案。
府邸的所有人连奴仆都无一生还。
而我恰巧前往崀山取草药,救了昏迷的椤霖。
椤霖父母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为什么林颉要不惜取他性命?
林颉表面虽和蔼公正,是百姓眼里的好官,但他私下培养杀手,两面三刀,他的伪装可不亚于我们任何人。
别人口口声声的一句“廉洁清官”,可我们杀手却知道不少他背地里的勾当。
“你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后日子时,如果我见不得他的尸体,你便同他一起去死。”
“在下听命,势必成功。”
待我离开林府,拔剑出鞘,狠狠劈向林府的牌匾。
狗仗人势的黑官,不出两日我必让你没好日子过。
我前往裁缝铺,叫店长为我置办了一身行头,浅粉色的罗裙衣襟配置红色琉璃珠钗,再加上我这张人畜无害的乖张小脸,活脱是个娇俏小姐模样——而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从街边买来一只小兔抱在怀中,快步走入典当铺。
“老板!我想要问个东西。”
店里的家丁见我是个小姑娘,没有像往常那样赶人离去。
“这位小姐,您想要当什么东西呢?”
“你们老板呢?把你们老板叫来,本小姐拿的宝贝物品被你们弄坏了,你们赔的起吗?”
“好……老板在雅间,他叫小姐进去。”
“哼,我马上出来,帮我看好小兔。”
将兔子塞入家丁手中,我知道我的计划迈出了完美的第一步。
见到店长,我取出椤霖的半枚玉佩,支支吾吾地张嘴。
“怎么办……我,我不小心把祖传的玉佩打碎了,爹爹定会罚我,有没有什么和它相似的玉佩?”
“或者有没有半块玉佩和和它差不多适配?”
“求求你啦,店长!”
老人笑着拿起玉佩细细端详,却在看清玉佩的花纹后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姑娘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店长你在说什么啊,我能有什么来历?”
我笑着走向老板,快步拔出簪子抵在他的脖颈上。
“您也老态龙钟了,要是不想横尸荒野的话就给我好好说!规矩你懂,我只要这块玉佩的来历。”
“姑娘把刀放下,我……我说。”
“这玉佩是之前圣上赐给宋府宋大人的,当年宋府被刺客暗杀,府中无一生还,黯然无色。”
“说起宋大人的死我也心怀可疑,宋大人为人和善,待人友好,教的孩子也循规蹈矩,但不知为何为遭此变故。”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之前是宋府的人?”
“正是,我本是宋大人的手足,宋府灭门那日我拼了全力救宋家小公子一命,却还是没有守住。”
“当晚刺客密布,你们怎么逃出生天?”
“小公子贪玩,房间墙后有一暗门可通往外界,宋大人知道了也没有下令责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只是没想到啊……”
没想到这道暗门居然会为他们带来一线生机。
“倘若我说林颉就是杀害宋家的凶手呢,你会帮宋府么?”
那老人眸中带着泪花“若不是为了宋家的恩情还有寻小公子,我是不会隐姓埋名坚持活到现在的。”
“不出两日,林颉必死无疑。”
我将玉佩交予老人手中,将老人带回袁绍的酒楼。
“年年,这又是谁啊?”
“你父母的朋友。”
椤霖不解地看向他。
“小公子,老奴可算找到你了……”
我和袁绍掩门退出,留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年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林颉,给小傻子一个公道。”
“年梓,你疯了么?你忘了是谁培养你长大的?”
“那那些莫名死掉的官员呢?他们的家财又是被谁私吞了?袁绍,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
“自始至终,我们都是他所利用的棋子。”
“但圣上下令追杀刺客,你若坦白会没命的……”
“反正我也背负不少人命,与其每天提心吊胆,不如杀了林颉一了百了!”
“年梓!”
“你知道么袁绍,林颉要我性命,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今晚我便潜入林府找另半枚玉佩,林颉他必死无疑。”
袁绍没有说话,我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匆忙离去。
“记得帮我照顾好小傻子和老头。”
夜幕降临,林府向来戒备森严,我凭借往日的记忆向林府暗门走去。
看着昔日守护的暗门尽成为我提心吊胆进入的地方,真是够好笑的。
而袁绍,是今日暗门的守护人。
我就这般站在他面前,静静等待他的选择。
其实不管他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他,兴许此刻是见他的最后一刻了吧。
“年姑娘是来取大人交待的书信的吗?快请。”
袁绍为我打开暗门,向我微笑着,就像往常那般,但我知道他对我没有伪装。
次日,我将林颉同两块玉佩一并告往官府。
林颉暗地里的勾当被无数百姓指认,包括典当铺的店长。
不久,我们被捕入狱,林颉被下令斩首,死在了我们前面,而椤霖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我的酒楼里住着,起码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以后也不能看见小傻了。
圣旨传来,由于我们戴罪立功,迷途知返,将我和袁绍无罪释放。
再次见到椤霖,他已有了新的府邸,也不再是酒楼门生,而是宋小公子。
“年年快看,新房子!”
“年年,你当女主人好不好!”
“年年……”
“吵死了,能不能闭嘴!刚一见面你就烦我……”
我和椤霖待在一起的第一个望日,椤霖捂着我的眼睛,看向窗外。
“年年快看,这是我们待在一起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我抬眸望向月亮,月色朦胧,却带来一种温馨的美好。
“年年可不可以不计前嫌,可不可以答应我?”
“年年,我们养的小狗叫有余好不好?”
“好。”
“年年,你居然答应我了?年年你不嫌我烦啦?”
“怎么不嫌,你最烦了好吗。”
“那我这辈子一直烦你好不好?年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