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宁静的午后,阳光暖烘烘地倾洒在农家小院里,像是为这个平凡的家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绒毯。“娘!妹妹什么时候长大啊。爹教我做了一个风筝,我想带妹妹一起玩。”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正逗着摇篮中的婴儿,扭头向旁边的妇女问道。那妇女约三十出头,身着朴素的衣衫,挽着袖子,正晾晒着尿布。听到男孩子的话,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轻笑道:“荔枝还小呢,等长到和煜儿一样高了,才能带妹妹出去玩呢。”
小男童伸出小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比了比,就像父亲给他量身高时的模样,随后满脸疑惑道:“妹妹要是长到我这么高,那我是不是当不了哥哥了?”
妇女被小男孩天真的话语逗得忍俊不禁,笑着回应:“那你可要多吃饭,不然妹妹比你高,你可就得叫姐姐了!”小男孩一听,脑袋立马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要叫姐姐,我是哥哥!”
“好好好,你是哥哥,你要给妹妹做好榜样,以后得好好吃饭,长大长高了才能保护妹妹啊!”
“我要好好吃饭,等长大了保护妹妹,还要保护妈妈,爹说我是男子汉…”
大多数人的童年,都是在长辈善意的谎言里慢慢长大。长辈们善于用最简单的谎话哄骗、鼓励甚至吓唬孩子,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希望孩子能变得更好。比如小时候,大人会说喝了草药就会有糖吃、打针就像被蚊子轻轻叮一下、要是不听话以后就不要你了、妖怪会把不睡觉的小孩子抓走等等。小时候懵懂不懂,等长大为人父为人母了,才惊觉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温馨时光。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突然,“吱呀”一声,篱笆门被缓缓推开。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扛着只山獐缓步走进。他额头上满是汗珠,汗水打湿了鬓角的头发,脸上神色复杂,疲惫中夹杂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忐忑。
五岁的孩子先是一愣,随即兴奋地叫嚷:“爹,你又带了什么回来!”妇女赶忙伸手拉住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丈夫和他肩头那只已经没了生气的山獐,满心的欢喜瞬间被疑惑和不安填满 。
男子一侧身卸下山獐,抖了抖压酸的臂膀道:“今天奇了怪了,我在园里除草,矮山突然传出窸窸窣窣声响,刚开始我以为是野猪过道,一看不得了,好几只动物从山里跑出来,有兔子、野猪还有山獐和麂子。”他踢了一脚早已没了生气的山獐,继续道:“这头也是傻,我站在那没动,它直勾勾地冲到我前面,当时把我吓了一大跳,举起锄头它也好像才发现有人,一个弹跳一头撞到石头上,甩出好几米,蹦哒几下就不动了,我刚刚摸了一下,好像是拗断了脖子。”
“友良,昨天是打转的野兔,今天是撞死的山獐,这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想起昨天的事情,男人也是疑惑满满,野兔无缘无故在排水渠里打转,就像个被施了咒的陀螺,仿佛被禁锢在一方空间里,自己当时也没有往深处想,举起锄头就敲死了它,回家听自己的媳妇一说,才觉得蹊跷。
今天本来打算吃完午饭,下山问问一些老人的,只是没想到又遇见这种离奇的事情!男人蹲下身子拍了拍膘肥体壮的山獐,同样疑惑道:“也没听说矮山那边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啊,怎么会成群结队地逃跑?先不管了,等吃完饭我下山一趟问问启叔吧,他老人家是个有学问的,应该知道!”
5岁的小男孩兴奋地叫嚷:“爹,我也要去!”
“煜儿要留下来陪你娘,爹爹不在家,煜儿得做个男子汉保护好她们啊!”
小男孩满心失落,抬头看了看一脸慈爱的母亲,又坚定地点点头,认真地答应着。
应秀县多为山地,县城的土地高低起伏不平,楼房错落有致,有着“山中起楼房”之称。靠近大山的城镇,碰见野兽的几率较大,野兔野鸡最为常见,只是这些天出现的频率有点超乎寻常,就连一些老鼠都成群结队。刚开始所有人还觉得奇怪,接连几天下来,愈发觉得玄乎,但每个人都被生活的琐事缠身,也没有人太过在意。
此时,在县城的街道上,“月秋,这是去哪啊,着急忙慌的?”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拉住一个一脸着急的女人问道。
月秋用袖子抹了一下光洁的额头,愤愤道:“我家那死鬼,请朋友吃饭,到后面两个人竟然打起来了,现在局里让我去领人,气死我了。”
妇女一脸惊愕:“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朋友怎么会打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得先去看看。陈姐,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我还得去取钱赔别人,真的是气死个人,喝点马尿就这副德性!”
看着月秋着急忙慌的样子,陈姐在后面喊着:“需要帮忙你招呼一声!”看见月秋挥手,陈姐才转身回屋。
回到家中,看着坐在床上截肢的男人,陈姐心中没来由一紧。如果当初自己不逞强,自己的男人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没了一条腿,一条胳膊。陈姐走到男人旁边帮男人揉了揉断腿,医生说这样有助于血液循环,她每天中午都会这样做一次。
男人眼神柔和,伸出仅存的一条手臂抚摸她的脸颊,两人相对无语,却会心一笑。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呼喊。
“明叔、明婶,我爸爸让我来借梯子!”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探着头往里望。
女人起身说道:“梯子在门后,你自己拿,能拿得动不?”说完指了指门后。
男孩拉开大门,门板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他抬了抬梯子道:“明婶,拿得动,对了!我爸打了一只野兔,让你们晚上过去尝尝鲜!”
“你小心点!”看着孩子走路带风,女人在他身后叮嘱道。
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总会对上面下达的命令无条件服从,男孩扛着梯子一路小跑,仿佛是肩负着使命必达的责任。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抗炸药包上前线啊!”一个老妪拄着拐杖,一脸担忧地看着男孩。
“奶奶,你看我像不像大将军!”
“好啦好啦,我的乖孙,别舞了,小心摔倒!”
“别贫了,快点拿过来,等一下撞到你奶奶,看我打你!”一个中年汉子威胁道。
见到来人,男孩瞬间偃旗息鼓。“等等去找你妈拿点钱,到你传叔店里买几瓶酒,这次要是再没给钱,看我揍不揍你!还有,给完钱出了店,再跟你传叔说,晚上来家里喝酒。”男人接过梯子,在过堂架好,看着头顶灯泡,头也不回地对男孩说。
男孩看了一眼奶奶,奶奶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闭着眼睛怡然自得。
拿着一百元,男孩思索着怎么中饱私囊,不一会便到了店里。一个穿着马甲的男人正清点货物,一个女人正伏在柜台写写画画。听见声音,男人扭头笑道:“小军今天没上课吗?”
男孩回道:“传叔今天星期六啊!”
“你看我这记性,你爸要什么?”男人拍了拍脑袋。
“白酒!”
女人转身在架子上拿下一瓶酒,然后用布擦了擦包装,递给男孩:“呐!你爸就喜欢喝这个!”
男孩看着柜台上的小零食,眼睛滴溜溜地转。女子看出了这个小馋虫的心思,拿起一包零食道:“姨请你吃!”
男孩立马两眼放光,赶忙把钱递给女人,生怕她后悔一般。
男孩蹦蹦跳跳地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回来说:“传叔,我爸让你晚上去吃兔肉!”说完一溜烟跑了。
看着远去的男孩,妇女不由叹口气道:“要是雄儿能有他一半懂事乖巧就好了!”
“提他做什么,不学无术,只会逞凶斗狠,要不是他老舅,估计也进去蹲几天。”一提到自家孩子,男人脸色阴沉。
话落,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子,走到门口不满道:爹,那事也不怪我啊,我就是去看热闹的!”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男人站起身,四处观望,似乎在寻找趁手的东西,吓得男子夺门而逃。
耳边传来呼呼风声,男子不敢回头,身后传来父亲的大喝:“有种晚上就别回来!”
跑了好几个拐角,男子才停下,双手撑着膝盖不断喘着粗气,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洁白的蓝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这不是雄哥嘛!怎么在这里乘凉啊!”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男子一个激灵,一看是熟人,又一屁股坐地上。“鸡仔你特么的吓老子一跳!你要干嘛去啊?”
“这不是无聊嘛,准备去找小星上网去!”叫鸡仔的从口袋里拿出烟,递一根给男子。
“你们身上有钱?”男子掏出打火机,动作娴熟地点燃烟。
“小星应该有吧,昨天我看见他妈妈给他五十元!”
一听到钱,两人相视一笑,拍拍屁股勾肩搭背地走了。
旁边屋子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段!刚刚好像听见李家那小子的声音。”
又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管他做什么,天天不学无术的,哎~老李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心肝宝贝长大会成这样!”
“老李头也是命苦,一个人把宝传拉扯大,娶妻生子,好不容易有了盼头,没想到就这样走了!”老妪感慨道。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中山装的银白发老人站在门口,浑浊的双眼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人消失在拐角,声音平淡道:“所以说,人就不能太操心,能活几年呢!大包大揽的,最后还不是苦了自己。”
“对了,蕊蕊什么时候到家?”老妪打断老头的话头,她可不想听长篇大论。
老人扯了扯袖口道:“下星期五,和玮玮一起回来!”
“也不快点结婚,我等着…,哎!你要去哪啊?”老妪见老头要溜出门,赶紧问。
“去和老刘下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管老伴在后面叫。
老头边走边嘀咕:“说了别管那么多事,瞎操心!”
栖凤广场说白了也就是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地,这里干什么的都有,摆摊卖菜、下棋跳舞,还有一群人在玩一种类似高尔夫叫“门球”的活动。老伴老伴,老年的一个伴,这是一个广义词,老伴可以是结发夫妻,也可以是相知多年的老友,对于老年人来说,余热阶段能寻个知根知底,相知相伴的人是很幸运的事。
广场上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入老人耳朵,他才觉得这才是人生。看着这个多年老友,因为一步棋和人争得面红耳赤,老头笑了。不知不觉中,那个角落里,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如今也只剩下自己和这个老小孩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对棋局发呆,还是老小子对着梧桐树感慨!
“落子无悔大丈夫,你玩赖皮是吧?”老刘头吹胡子瞪眼。
“我这还没落子,你就抢了,这哪能算我赖皮,是你自己激动,不能怪我!”一个年轻人据理力争。
“老段,你瞧瞧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讲武德!”看见来人,老小孩像是找到战友一般,开始拉站队。
老段看了看棋局道:“走了,喝茶去,下什么棋,我带了好茶!”
老刘伸手一划:“哎呀,你看一听好茶就激动,算了!不下了。走走走,老段我们喝茶去!”这操作看的年轻人一愣一愣的,只有旁边几个看客憋着笑。
两个老人并肩朝室内走去,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启叔,我就知道您在这!”来人正是山上的友良。
三人坐下,友良将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段学启陷入了思索。旁边刘老头喝口茶道:“说了也奇怪,早上我还看见一窝老鼠拖家带口地爬上拱坡,最小的只有拇指大。”说完还比了一下手指。
老刘头的话刚落,段学启惊恐起身:“不好,要来地震了!”话落,整个地板开始晃动。此前动物们的异常行为,如老鼠成群迁移、野兽莫名逃窜,此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些反常现象正是大自然发出的地震预警信号,只是人们一直没有察觉。
地面突然剧烈摇晃,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摇晃着,家具、灯具、窗户等物品纷纷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悬挂的吊灯和窗帘剧烈摆动。低沉的隆隆声如同远处的雷声或地底深处的轰鸣,这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将人们的恐惧一同放大。房屋树木剧烈抖动,墙壁出现裂缝,玻璃窗破碎,高层建筑就像风中的枝条,左摇右摆。
人群惊慌失措,尖叫呼喊,有人寻找掩护,有人不知所措,恐惧与不安迅速蔓延,无助和脆弱的情绪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带来的心理冲击使人们感到极度的恐惧和混乱。
突然,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像是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广场的地板裂开一条缝,就像地底魔兽张开吞噬的巨口。楼房倒塌,山体崩碎,哭声、叫声、喊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响彻云霄。这场地震,彻底打破了应秀县原本平静的生活,人们的命运也将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那温馨的农家小院、热闹的县城街道,都在这灾难的巨力下变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