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初读王小波《黄金时代》是在我的高中时期,与所有充满着青春躁动的青年人一样,这本于中学教育离经叛道甚至是大逆不道的书很快便深深吸引了我的眼球。于我而言,书中吸引我的点有三:一是主角王二的个人魅力;二是充斥书中王二的罗曼蒂克史;三是整本书由内而外散发着的特立独行不妥协的精神。于是,我从此对王小波深深着迷,带着这份激荡的心情,我着魔般地跟着王二的脚步走进了他的“黄金时代”。

书中背景发生在文革时期,我们的主角王二可以说完全是个混不吝的流氓,要注意,在当时流氓的名声很差,要不是看在他是知青的份上,估计谁也不会拿正眼瞧他。可王二之所以为王二,就在于他从来都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一身和稀泥的本事称得上是登峰造极。这天闲着没事被人整得腰疼的王二遇到了名声同样很差的下放医生陈清扬,她此时正苦恼于因为长得漂亮遭受妒忌而被人编排为破鞋这件事。王二看上了陈清扬,借着看病的契机直戳戳地闯入她的世界,誓要与她结成伟大友谊。从此,这对不为世俗所容的男女,在王二的花言巧语下,结成了一段波澜壮阔的所谓“伟大友谊”。

王二是个混蛋,因为他从来不认为他和陈清扬的“伟大友谊”是爱情,他只是为自己的好色起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字,美名其曰一切都是为了伟大友谊,还不用负责。天底下哪里有过这等好事,可偏偏王二觉得自己遇到了。所以王二的黄金时代里从来没有出现爱情两字,反而充斥着性,偏见和谎言,与一切对于烂漫爱情的描写都毫不相关。可爱啊,从来不只是殿堂里高高悬挂的皎洁婚纱,张开双臂遥不可及,更像是乡野里随风飘荡的蒲公英草,闭上眼睛微香自来。王二没有认识到,他其实爱上了一个人。

陈清扬也没有意识到,她将在此后爱上眼前这个名叫王二的男人。说来可笑,许是少年时期的我常怀揣着对美好爱情的憧憬,所以能够在对于王二和陈清扬大段欲望描写中偏偏看到那一抹爱情之火,虽微不可察却熊熊燃烧。

“当26岁的陈清扬穿着紧裹住双腿的简裙,被21岁的王二架在肩上,她的头发低垂下去,直到他的腰际。此时天上白云匆匆,深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王二抽出左手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山风忽的寂静了,陈清扬感到浑身无力,瘫软了下来,挂在王二的肩上。那一刻陈清扬觉得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她再也不想去理会别的事情,她趴在他的肩头低声啜泣,只想把这天这地,这人世问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这是原文中我最喜欢的一段,在这里爱情被描绘为一种既自由又真实的情感,它超越了常规社会结构和道德观念的限制,比任何描写热恋情侣的对白都要更加浪漫,是一颗炙热的心与另一颗纯洁的心的直接碰撞。两个正处于自身黄金时代的男女,面对着世间的浊流百态,毫不顾忌地爆发出原始的野性。粗鲁的动作下是毫不掩饰的爱情之火,猛烈窜出,霎时间万籁俱寂,白云苍狗仿若浮生。于是明白爱一个人是不讲理由的,爱情总会在人没有防备时悄悄出现,教你一瞬间便掉入它的陷阱。也是从此刻起,伟大友谊正式变质,伟大爱情悄然开启了它的新篇章。

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里,女主角并不是唯一的,可我确是忘不了陈清扬。他们的爱情起于青萍之末,成于微澜之间。说来惭愧,在这本充满了对权力结构的批判、对性别平等的追求、以及对个人存在探索的书中,我却只记住了这份不似爱情的爱情。我时常想着,在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时代中,是否真的有着这样的一对不为世俗所困的男女,打着,叫着,笑着,走着,熠熠生辉。走过条条山路,庄庄马路,点点光芒汇聚成一个时代的底色——黄金时代。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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