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尼日利亚

来到非洲尼日利亚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收到最多的问题就是非洲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己试着从商业的视角去拨开一些迷雾,时光过后,回首再看,可能是妄语可能是瞎话,但终究是回忆。

随着影响因素越来越多,未来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测,试图发现一个地域在商业发展上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则越来越不易,但如果只沿着某一个变量顺着时间轴去观察,还是能从中够看到一些痕迹,这篇文章,我试着从近代商业进程的三个主要影响因素的切片视角,通过几个小故事,去分析尼日利亚目前所处的商业位置。

变量之一:工业现代化

1983年,一个小伙子辞去公务员到深圳闯荡,在蛇口碰到了中国开厂做饲料的正大,正大需要的原材料玉米要从多个地方经过香港到深圳,为什么不直接从当时的主要生产地东北进货?回答是需要指标,搞不到。他听到后high了起来,通过关系拿到指标,快乐的当上了玉米中间商,那一年8个月的时间,他赚了300万,后来他还做了换汇生意,一笔1000w美元的换汇他可以从中赚到兑换差价500万。这个人的名字叫王石,利用这些方式早期沉淀的资本创立了后来的万科,加上商学院的那段往事,在中国为人熟知。

故事里可以看到一个经济开始复苏的国家早期的些许轨迹,当其努力恢复到当前生产率对应的经济水平时,民众的购买力开始上升,物资开始短缺,一些具有超强商业嗅觉的人们活跃了起来,从各处倒腾原材料和消费品,这群人后来有个共同的名字“倒爷”。

倒爷经济是现代化第一个必然会出现的时期,同时,基于当地大量廉价的过剩的非熟练劳动力,一些低附加值的消费品将开始在这个国家生根发芽,无论后面是否能成为主要的品牌,都会在这个时期占据大量市场份额,然后大赚一波。

尼日利亚,发展上基本处在“后倒爷时期”,倒卖更加细化,原有的倒爷自成一派,新的倒爷将从国民的必须品转到一些生产原料,从一些日常消费品到一些高端消费品。同时,低附加值商品制造业已经成型,开始转向品牌以及附加值稍微高一些的制造业的阶段。

之前来的一批国人已经在过往倒爷红利期赚的盆满钵满,当前大部分消费品都是made in china or india,尼日利亚目前最大的家具厂,饮用矿泉水公司,还有各类小五金,拖鞋床品乃至女性卫生巾的生产企业,都能找到国人的身影。

本地针对内需的生产企业将会越来越多,从成品商品细化到一些配件和一些需要初级加工的原材料,初期的产业链将开始细分并逐个在当地生根发芽,每个商品的产业链上的每个环节将催生出一大批生意机会。

(值得注意的是,一个地区如果为了发展经济,制度的很多欠缺会必然性的跟不上经济发展的需求,就会进入漫长的灰色时期,走私将成为这个时代一个比较常见的现象,同时,物资的供应不足和正规商品价格较高必然成为假冒伪劣商品的温床,直销,诈骗会在这个时期成为不能抹掉的痕迹,这样的故事在这个国家想要找,不要有太多。同时,在早期野蛮发展时期,黑市汇率会一直存在,国家如果想要经济迅速发展,就会在这段时间有底线的纵容黑市汇率的存在。)

(叶卡捷琳堡的倒爷雕像,纪念倒爷们为物资匮乏的俄罗斯带来的贡献)

变量之二:贸易全球化

1984年,一个刚好四十不惑的人从政府机关出来下海经商,在中关村的一个20平米的传达室里开始了创业,几个月下来,电子表旱冰鞋冰箱啥都倒腾也没有什么起色,还在彩电上被人骗了十几万差点没爬起来。四十不惑么,四十很惑。好在次年,中科院一个500台计算机的订单使得他的公司终于站住了脚,并借此契机跟国外的计算机公司取得联系,成为了该公司最大的代理商,同样在第二年,其寻找到了一个合伙人开发了针对国外计算机的汉化处理技术,让其如虎添翼,20年后其直接收购了那家计算机公司的pc业务部,他叫柳传志,他的公司叫联想。

十年后的1993,KFC第一家特许店在西安开业,宝洁在中国建立了5家工厂,通用在中国生产的第一辆汽车下线,西门子,摩托罗拉,诺基亚,柯达等公司开始各种方式进入中国,中国也借此真正大规模拉开世界工厂的序幕。

同样的故事又开始在第三世界上演,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一个刚刚稳定的人口相对密集的国家想要发展,大概率是从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开始,逐渐沿着附加值产业链向上攀升,最后大规模进入服务业。

国内的人口基数代表着消费潜力,非洲第一人口国尼日巨大市场的诱惑力像一个豆蔻少女欲拒还迎一样吸引着大量的外资企业进场,消费品的代理业务在国内风声水起,而这些茫茫多的代理中将针对本地消费者的特点来定制来优化,日后总会催生出新的巨头公司,低廉的劳动力则吸引着那些全球化生意的公司在这里打造新的“世界工厂”,从那些已经不那么便宜的国家中转移生产力。

而国家自然乐见其成,将大开自贸区,吸引外资振兴国家经济顺便将一部分收入囊中,即使国家层面的核心资源有政治压迫,有经济剥削,有资源争夺,无法完全商业化,但是基础的制造业,衍生的消费产业,以及其发展带来的服务业则会摆脱枷锁,一发不可收拾。这个时期,外贸会更加的频繁,国际性的品牌纷至沓来,与那些工业现代化催生成长起来还没来得及有品牌影响力的小公司们针对不同层级的消费者市场开始摩擦收购,竞争合作。大量的机会让外来的老板们越来越多,本地贫穷的底层人民们则纷纷步入了打工人的行业,催生餐饮娱乐等服务业雨后春笋般生长。

(其实公元1500多年的地理大发现让世界地图清晰后,全球化的进程就再也无法逆转,第一个阶段的全球化是残忍的,是以武力压制为主基调的殖民与被殖民,剥削与被剥削的故事,在纪录片《公司的力量》中,有这么一段话非常生动的描绘了那个时期大国的状态:英国国会秘书在一次早餐会上热情洋溢的说,我们的船满载香料油酒归来,我们的房间摆满了金字塔形的瓷器,装饰着来自日本的手工业品,美洲的草药使我们的身体健康,累的时候我们躺在印度帐篷中休息,这个阶段,造成尼日利亚目前依然无法摆脱的战乱和被剥削的现状。虽然目前全球化已经发展到了以全球贸易为核心的时代,看起来更加体面,但实际上很多大国依然依靠着金融工具与政治胁迫在暗地里压榨剥削那些资源丰富却无法抵抗的区域,尼日国家的基础资源源源不断的外输,实际上对本国的成长助力低于其实际价值太多)

(非洲劳动密集型世界工厂逐步成型,从中国&印度&越南开始转移)

变量之三:互联网化

公元前三世纪,毕达哥拉斯说:地球是圆的。而到了二十一世纪,托马斯说:世界是平的。地球是圆的早已证实,而世界在变平却少有人知。让世界变平的动因,在二十世纪的时候还被叫作信息全球化,到了现在,大部分人更喜欢叫它互联网化。而互联网化,可能是当前阶段,对一个国家商业发展变革影响最大的变量之一。

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直接让中国越过了信用卡支付时代以及其反哺形成的信用体系,跳跃到了移动支付,通过移动支付的大数据再重构信用体系。而到了后发展的印度和尼日利亚,则继续在此基础上跳跃升级,国家层面直接发布统一的二维码,更高效的解决国民金融服务不普及,身份系统不健全的问题。

抖音和TIKTOK,重构了人们虚拟层面追求精神满足的逻辑,2020年,中国手机短视频的时长占手机app使用时长的占比再下一城,从游戏中生生抢了1%,从其2倍扩大到4倍,智能手机和网络刚刚起步准备奔跑的地区更甚,买得起流量的人群里,短视频独霸天下,手机游戏苟且求生,不复辉煌,不信你来尼日利亚瞅瞅。

如果将前面说的两个变量工业化和全球化结合到一起作出一条曲线,盖到全球近代史那些发展迅速并跳到牌桌上的大国成长线上,不难发现大差不差,不会偏离太多。而如果增加互联网的变量,只能说手捧鸡儿----完蛋。

互联网实际上并不是单一的变量,它的发展必然裹挟着资本,而且会同时伴随着当前全球比较先进的科技,这些因素本身对商业发展就有很大影响,组合到一起的化学反应则更容易让一个行业甚至一个国家形成跳跃式的发展。将人变成流量单元,按照标签组合来分类,而非传统的肤色国家种族(虽然也会成为标签之一),以提高效率和降低成本两个主要杀器介入到任何行业,都会产生不太容易预知的变化。

尼日利亚还在早期的野蛮发展时期,大量问题亟需解决,贸易,教育,医疗,农业,基建,金融,科技,货币体系都嗷嗷待哺,餐饮,零售,商超,娱乐,泛行业等行业成本高效率低但是迫切想要更高效的发展,裹挟着大量资本与先进科技,并能提效降本解决这些问题的互联网公司进到这个处女地市场,两眼放光是小事,不两眼红光就不错了,他们将毫不客气的渗透到这个国家各行各业各个系统中迅猛发展,让竞争逐渐白热化,互联网天然的垄断基因让大部分的他们将PPT变成真金白银洒在了这片土地上但是颗粒无收,而某些企业则在成就自己的同时,将对这个国家的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力。

(托马斯·弗里德曼《世界是平的》一书畅销世界)

不可预知下的预知

实际上影响一个国家商业发展的变量还有很多,比如科技,本身就是指数型增长的,如果你凑巧掉进了其中一个新的指数区间,可能就跃迁到了另一个阶段(参考印度)。比如政治,一场政变将时光机倒拨十年不在话下,这些方面没有特别的了解,造成的影响我是无法预测的。

尼日利亚这个国家有非常多的问题,抛去商业的滤镜,很多人更多的体感可能会是疫情横行,民不聊生,暴乱不断,法不护众,官商勾结,山高水深,基建奇差,无谓交通,这些形容有些过了,我自己更觉得它很像90年代+非一党专政的中国,有地痞流氓,有贫下中农,偶尔也有杀人越货,发展到这个阶段一个国家,你不能要求他太多,很多的现象都是国家这个时期的必然结果,而非国民,更非某种肤色某个种族的基因,我觉得是无谓好坏的,去翻翻那些尘封的回忆录,20年前到中国的美国欧洲人对我们的有色眼镜今天在这里的中国人身上如出一辙。

如果只看商业,相对于新一轮全球危机下的欧美,相对于竞争已经非常充分的国内,这个国家正在并且必然要经历从贫穷走向发展中国家的阶段,无论过程是反复的还是跳跃的,而这个阶段在经济至上的今天,则是由无数的商业发展来推动的,所以这里的机会可用满地跑来形容不为过,要是更简单的从工业化,全球化,互联网化的三个时间线去看,尼日利亚这个国家和表面的破烂不堪刚好相反,五彩斑斓。

富贵险中求,老祖宗诚不我欺。


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在非洲哪个国家以什么样的形式结束这段旅程,但可预见的是肯定会感谢这段时光,时差加上与国内的高度对接强迫了早起,为了防疟而加强免疫力又逼着早睡和健身,娱乐环境匮乏百无聊赖间只能思考和看书,难得的经历也让弃文多年的自己捡起了笔头。这些附加值对一个人来说,总是甩不掉的财富。想起了一句话:你学过的每样东西,你遭受的每一次苦难,都会在你一生中的某个时候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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