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绝望老人
几个孩子是出自内心的感情，害怕外婆走掉了，想方设法缠着她。一诺给她削水果，秦晋和千金给她捶背按摩腿。几个孩子围着外婆忙个不停。

许信走进厨房，看葛茹茵正忙着洗菜切菜。就对她说：“算了，别忙了。打个电话叫酒店送几个菜过来吧。”

葛茹茵一惊，举着手中的菜刀，瞪大眼睛看着许信：“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做的菜见不得客人。”

“哪里，哪里，你做的饭菜太好吃了。我只是怕你太辛苦了。难得周末休息两天，还这么辛苦地操劳家务，我怎么过意得去呢。”许信赶紧举手做投降状，“拜托你先把刀放好嘛，看你手握钢刀虎视眈耽的样子怪吓人的。”

许信想起老人看他时那怪异的眼光，他又假装恨恨地说：“就是怪你做的饭菜太好吃了，你每天又拼命给我灌，把我养得肥头大耳的，老人家还以为我是当官的，是民脂民膏把我喂肥的呢。”

葛茹茵听了呵呵呵大笑：

“还怪我，明明是你自己整天就知道写作写作，缺乏运动才长肥肉的。”

他们一起商量拟了一个菜单，打电话给他们住家附近那家熟悉的酒店定餐。

葛茹茵刚刚摆好碗筷，门铃就响了，酒店的服务快捷又周到。送餐人员穿着洁白整齐的制服，脚上套着鞋套，托着托盘鱼贯而入。一会儿条形餐桌上就摆满了美味佳肴，还冒着腾腾热气。祖孙俩像看电影一样看傻了眼。

千金好像饿了几千年，看见吃的就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哇塞，全是海鲜呢！”这个极力反对家人吃小动物的小女孩，却极喜欢吃海鲜。似乎她的爱心也分了阶级，海洋生物是她的仇敌，她纷纷秒秒想要消灭了它们。

原以为她是完美的虔诚的素食主义者，却原来就像她的选择性失忆一样，只是选择性的“半素食主义者”——不吃陆地动物。许信和葛茹茵放心了，不再担心她营养不良的问题了。海陆空三种生物，海洋生物、陆地植物基本通吃了。只是不知道空中飞的她忌不忌，还有待继续观察。

许信和葛茹茵像对待自己从乡下来的父母一样，对老人热情细致，照顾有加。几个孩子对祖孙俩更是关心，一点没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目空一切的傲慢。他们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得罪了自卑敏感的罗小伟。

刚开始，祖孙俩还比较拘谨，看到他们一大家子人都那么真挚友善，对他们胜过亲人。这一切不像假装，完全出自他们善良的本能。祖孙俩慢慢地放松下来，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紧张拘束。祖孙俩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亲情。这么丰盛的海鲜大餐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更甭提亲口尝尝了。葛茹茵给老人剥虾，挑蟹肉，老人吃得很香很舒心。罗小伟就由许一诺和秦晋照顾，他也是来者不拒，吃着梦里都不曾见过的美食。许千金整个一个饕餮之徒，手没空，嘴更没空。风卷残云，一大桌子菜一扫而光。

许千金意犹未尽地舔舔两只油亮亮的小手，冲葛茹茵叫道：“妈妈，再来一盘玫瑰花瓣就太完美了！”

葛茹茵笑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小馋猫，赶紧的，去洗干净你的小爪子！”

饭后，全体坐在茶几边闲聊。葛茹茵又忙着洗水果、削水果。给老人和许信泡热茶，给孩子们拿冰镇饮料。

大家闲坐一会儿，许信打发一诺带着罗小伟去书房上网 ，两个女孩子去卧室看电视。客厅里只剩下许信、葛茹茵和老人。
还没等许信想好该怎么向敏感的老人开口。老人对他们说：“今天这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最好吃的饭菜，你们一家人是我遇到的最善良最真诚的人。我知足了。”老人停了一下，又说：“但是那一万元钱，我坚决不能要，我也不会去医院。”

许信和葛茹茵急了。他们如此款待祖孙俩，本意可不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收回那一万元钱。

不等他们开口，老人继续说：“你们不要劝我，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老人家，您就让我们尽一份心意吧。您的病真的不能再耽误了。”葛茹茵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她永远忘不了，在她大学毕业刚工作那一年，多年劳累积劳成疾的妈妈终于撑不住倒下了，肝癌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扩散。妈妈被癌细胞折磨得骨瘦如柴却腹大如鼓，疼痛难忍，却坚强地不吭一声。她没有钱送妈妈去医院，弟弟还在上高中，男朋友许信还有一年才从大学毕业。她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都没能筹齐入院的费用。最后还是许信的爸爸听许信说女朋友的妈妈病重却无钱医治。他咬咬牙狠狠心卖了那头正当壮年是家里耕地主劳力的大黄牛，才将葛妈妈送进医院。住进医院的第二天妈妈就在葛茹茵的怀里永远停止了呼吸。子欲养而亲不待是葛茹茵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最大的痛。

因着女儿独特的来历，葛茹茵相信千金说的能看见老人的胃里面有肿瘤的话，她也悄悄问过罗小伟，外婆那么多年来一直胃痛。现在痛得越来越频繁紧密，无须医学仪器的检查，是胃癌无疑。

她的眼泪也没能挽转老人的心，她似乎去意已决。再也听不进任何劝告。

许信原本想挖掘老人的故事，为自己的写作增加素材的想法飞到了九霄云外。他也为老人抱着赴死的决意震惊了，原以为只有年轻人为了争取爱情，或者为了追求过分高于自己能力的目标而不达的时候，才会有这么不顾一切的极端行为。没想到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面对生死还这么决绝。

“通过这一天的接触，我知道你们都是真正的好人。从小伟外公去世后我就打算随他去了，可那时女儿刚刚怀孕，小伟的爸爸又跑了。我媳妇不是善良之辈，为了女儿我只好请老头子在天上多等我几年。原以为只要女儿找到小伟的爸爸一切都好了，谁知那个挨千刀的却害死了我的女儿。我知道我自己的病，很早以前的胃病了，发展成现在的胃癌是顺理成章的事，还需要去医院确诊吗？我儿子是个对老婆唯命是从的窝囊废，儿媳和孙子没有善待过小伟一天。我知道我死了，小伟只有死路一条。我原打算今天来还你们的钱后就带他一起走，离开这个没有一丝温情的世界。见了你们一家子后，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老人说着，脸上竟然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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