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乡下,总喜欢在树林里或是田野地里找到些带着厚重壳子的甲虫,这些虫子从生来就开始不断地坚硬自己的外壳,许多样子令小时候的我还有些害怕,可有的翻过身来,发现它早已死去,却还躲在坚硬的壳下。
我就曾幻想,如果自己也可以长出这般坚硬的盔甲,想必再也未能有人可以欺负于我,可人长了壳就不是人了,就是怪物,会被身边的人排斥。
可最近我发现人也可以长壳,只是人是种高级动物,他的壳可以隐藏起来,有的人把壳长在背上,有的人把壳长在头颅顶,可你都看不到,他们的壳都是通过高级的衍化形成的,任你再怎么用刀枪砍弄都无法打破,至今这个现象生物学家都没给出一个解释,我一定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的,当然也可能是生物学家本就不想考虑这个,万一研究透彻,自己的壳的弱点不就暴露了吗?智商高的人都不傻,他们不会去告诉别人,或者他们研究出来了也不说。
人的壳肯定不是生下来就有的,我看到许多孩子身上都没有厚重的壳,所以他们不会保护自己,摔一下就会疼得大哭,被老师骂了会很难受,被同学欺负了会生气,这些我都能看到。可到他们长大些,我就发现我看不到他们了,他们受了伤不会说一句话,他们被领导骂了也面无表情,甚至被朋友戏弄欺负都还是笑着。这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们长出了壳,所以不怕疼,也就不哭了。
所以说,人还是与低级昆虫不同,有智慧,有羞耻,因此人的壳就没有甲虫那么丑,总是兼具坚硬和美感,讲究全方面打造。从开始薄薄贴在皮肤上的一层,慢慢打厚,然后拿着美工刀和砂纸,一点一点把外壳打磨精美,就像一个工艺品,但是手法又不一样,打磨的时间不同,所以有的人丑陋,有的人漂亮,有的招人喜欢,有的不招待见。
好的壳就像漂亮衣服一样,成为几千年来人们追求的潮流。有趣、聪明、诚实、善良等等,都是大部分人们竭尽全力想打造的样子,可是又很少人能打造出完美的壳,所以有的人做出了善良诚实,却造不出有趣的壳,有人打造出聪明的壳,却又很容易被打破。
所以有的人即使身体长得再小,他也要尽力修整自己的大壳子,像是修建一个碉堡一样,可攻可守,面面俱到,这种人总是在社会上很吃香,因为许多人觉得他的壳子很好就喜欢他,却不知道他本身的样子,就像一个丑八怪带着许多好看的面具,虽然本身丑陋无比,但是人们就喜欢他戴的面具。
可也有些人不甚相同,自己长得一般,却从不在意自己的壳,然后长着长着皮肉就盖住了壳,所以人们看到他实在的身体,就觉得这个人实在,靠谱,但是没什么意思,一眼就看透了。这种人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给人实在,坏处就是没有自己的壳就相当于没有了遮羞布,让人一下看穿全部,没什么神秘感,也就不在你身边多待了。
我就是这种人,自视不凡,又懒惰于行,二十多年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壳,所以自己越吃越胖,然后皮肉过剩,壳还没等建造出来就已经不见了。许多人看我都像看傻子一样,看透之后有的有缘就留下来做了朋友,有的不屑就匆匆而过,我也像傻子一样,自以为皮糙肉厚,可终究抵不过别人的硬壳。
自从我有了这个新发现,走在大街上就变得小心翼翼,恐怕某个壳子坚硬的人把我撞坏,别人说的话我也不全信,因为这些话可能并不是他说的,而是他的壳说的,所以他可以说话不算数,可以昧着良心说话,毕竟他有一个很完美的壳。但是有完美壳的人又分不同,有的人是因为身体长得大,所以穿的壳就厚实,撑起来很饱满,让人敬而学之;但有的人是造了一个巨大的壳,可是自己还没有发育完全,所以穿起来就必须得小心着,就像小时候动画片里面操控巨大机器人的小玩意儿,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手脚失衡,跌倒在地。
壳子的好坏越来越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许多人都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打造完美的壳子,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时候都总有人在追求“完美”。有需求就有市场,所以造壳师成为了一种十分热门的职业,专门服务于许多自己并不知如何打造,却又追求“完美”的顾客。
赵大就是一个造壳高手,经他手的壳子都修饰完美,他可以造出许多完全不同的壳子,所以我身边的许多朋友都会去这里造壳。找到他,只需要把自己想要的壳子告诉赵大,赵大就会告诉你相应的价格,这时候你就可以放心地回去等消息了,半年之后,你就可以获取一个崭新而完善的壳子。
但人们都不愿意让别人辨出自己的壳子,所以你问他,“你为什么这么优秀啊?”他肯定不告诉你实话。人就是这样,很可恶,总喜欢勾起别人的好奇,营造出一种优越感,却又不告诉别人真情,越想让别人关注自己,又越不想让别人见到真实。
因为职业的原因,赵大的作坊就在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城市郊区,碰巧就在我家附近的一个破院子里,平日里大铁门开着半扇儿,院里像是破败的样子,从外面看丝毫激不出什么兴趣。一进屋子,就是标着各种壳子的标价,还有一些成功的事例(当然由于要保护隐私,许多照片的脸都打了马赛克,我甚至怀疑这些都是赵大编出来唬人的)。客人来了会先在一楼挑选,然后到二楼和赵大聊天喝茶,之后就告返,赵大钻进小屋子里开始自己的“事业”,待到客人再回来时就是半年之后,还是到二楼相同的座位喝喝茶聊聊天,再出来之后,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这个客人从此就不会再来,赵大也不会再联系他,这就是这一行的规矩。
赵大经营这家作坊已经十多年了,我和发小们自小就在他的破院子里面玩,他和我们玩得很好,总是给我们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和许多好吃的,但是我很少到他的二楼去,他很少和我们讲自己的生意。
赵大虽然做的壳子多而精美,但是自己从不穿,至少在自己家里从不穿,所以我自小也就和他亲近十分,或许是因为能在他身上摸到温度,这点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在许多亲人和好友身上我都很少感觉到,让我一度认为他们不是正常人,或者我不正常。
后来某天,小伙伴要我陪他一起去二楼找赵大聊天,聊着聊着我也没什么兴趣,朋友倒越来越开心,两个人像是谈生意,我无聊就到处瞎看,不一会儿,朋友就喊我告辞,走的时候看到赵大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也没和我招呼就转身进了屋子。
在之后不久,朋友又去了一次赵大那里聊天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可能是由于学业或是工作耽误没有精力再去玩耍,不过自那之后朋友在我看来变得越来越厉害,可以说十分优秀了,真是让我羡慕。
后来我还是照常每逢假期都到赵大那里玩,直到前些日子我偷偷告诉赵大自己发现的秘密,本以为他会为我感到开心,但是他的表情却比几年前还要严肃,眉毛紧紧地挤在一起。
赵大很正式地邀请我到二楼聊天,告诉我这些年造壳子的经历,有的人造壳子是为了取悦恋人,有的是为了奉迎领导,有的是为了追求优越,有的是为了圆滑兄弟姐妹······
人们几乎为了应对所有人都造了不同的壳子,赵大告诉我他打造的这些壳子虽然完美,但都经不起阳光直射,太阳照耀下,眉眼间都会显露出印记,不过不幸的是现如今由于到处是雾霾几乎遇不到什么阳光直射。
后来我环顾四周,发现许多相处许久的人都带着或正在打造着自己的壳,原来我看到的都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壳子,怪不得有时候会觉得许多人会变得陌生,因为我看到的壳子是可以容易变化的,但是他的“真身”如何我到底也看不明白。所以我对朋友也开始变得小心,说什么话不会触碰对方的壳,做什么事不会显出自己的全身,怎么样思考可以辨别是壳的想法,还是人的想法。
哎!做人真是麻烦,不仅要考虑人,还要考虑外面那层壳子!
对了,近些日子我又发现了一个秘密,我身上也开始长出了薄薄的外壳,透明而圆润,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改天去找赵大讨教一下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