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今天中午去哪儿吃?”
“中午吃什么?点不点外卖?”
“饭还是面条?牛肉汤或者弥宗道?”
每个工作日的中午,都必须反复拷问自己,吃啥呢?这不仅是一个关于口腹之欲的问题,更关乎到精神状态、幸福指数、生活品味,以及——价值观。
简单询问了一些朋友,九成人表示“工作餐吃得相当敷衍”,其中一个在宁波的妹子,实在受不了公司附近的大棚外卖,痛定思痛,决心洗手作羹汤。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优质吃货,我只是能吃很多而已,和同事们经常需要靠复盘自己吃了什么来确定有没有付当天的饭钱,然而这几天,我们不约而同地表示,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前一天吃得啥,大约是太随意了,才没有走进记忆的味道吧。
一场大雨过后,惠风和畅,孟夏的阳光蓬勃,正是植物生长的好气候,在我们老家,这时候蚕豆该起来了。一篮子嫩蚕豆,撒点盐,下锅,倒水,灶台里的火刚刚起来,水开始沸腾,这就煮熟了,但还不能着急,再焖一会儿,才会更软、更绵。
起锅,沥水,心急的小孩已经迫不及待上手了,烫得哇哇叫也不放开,从左手颠到右手,那沾着露水和青草香的蚕豆,微敞着肚皮,一口咬进嘴里,壳正好抽出来,淡淡地咸,淡淡地香,都在孩子鼓囊囊的腮间。
想象了一下苏东坡守在炉火前的模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喜欢这些写食物的作家诗人,有烟火气,真诚得很。
5月8号的日历上写着,有一半的团聚是因为“馋”。深以为然。吃久了外卖、快餐,总是会念叨老妈那明明一般的厨艺,每次回家,连老弟都说——这鱼是特地给你做的,这虾老妈是给你买的……好像我回家就是奔着“改善伙食”去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些不曾陈述的情绪都在食物里,在吃的动作里。
汪曾祺高邮的鸭蛋、鲁迅绍兴的茴香豆、梁实秋北平的酱菜……食物里的乡愁最动人。阿城写食物,从南到北,从家常到场面,从味蕾到胃里,从唾液淀粉酶到蛋白酶,挠得人心痒痒,我还在咂摸那个味儿,他却笔头一转,一本正经地讲,长辈一句“不要挑食”的告诫,道理在于尽可能早地、尽可能多地吃各种食物,使你的蛋白酶的形成尽可能的完整,于是你走遍天下都不怕,什么都吃得,什么都能消化,也就有了幸福生活的一半了。
妈妈的厨房里,有浓情蜜意,也有朋友圈的谣言,哪怕手艺不佳,也值得捧场,但吃,还讲究臭味相投,榴莲之于臭豆腐,炸鸡之于小龙虾,若不志同道合,岂不味同嚼蜡?
这时候,吃的是氛围,吃的是情绪。三两好友,几个小炒,一瓶啤酒,说说我的烦恼、你的见闻,谈天侃地,面糊子都能吃出珍馐的味儿来,焦虑忧愁也大笑着走了。
通常我招待朋友的方式就是吃,有一回,我搜集了一些适合与女朋友一起逛吃的小店,正巧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来找我玩,我们沿着青山街一路吃过去,一口气吃了五家店,馄饨、日料、甜点……冬夜的风一点也不友好,梅子清酒的甜美晕开在疯女子的面庞,却不妨碍雀跃地想要跳舞的心情,怎一个美字了得!
吃其实和说相声很像,一定要有捧哏儿的,我总觉得一人食的妙处是自我愉悦,快乐的值是固定的,而两个人、三个人一起享用的乐处多了一些未知,当然可能是未知的投契,也可能是未知的糟心。所以,吃,还不能乱吃,这其中一点就是选择一起吃的伙伴,和有趣有爱的人分享食物,能多吃一十三只蒜蓉虾。
但吃饭也不宜人多,人多吃得是场面,和食物、和情绪都没什么关系了。有时候吃也是考验爱情的环节,比如两个不同菜系的人谈恋爱。同事第一次带她老公回家,她妈妈征询了一下意见,菜都做得少辣,她老公其实算能吃辣的了,但那天,他吃了一块牛肉,默默地吃了三碗白米饭,偷偷地擦了两次汗……同事的妈妈表示,真的是微辣好么……毕竟,西南地区人民吃起辣来是很神勇的,咱们中部地区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看在爱情的份儿上,辣都不是事儿。
在路上,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妻推着一辆婴儿车走过去,我扭头跟小司同学讲:“躺在摇篮里的那个小朋友真幸福呀!”
“怎么?你想跟他换换?”
我停顿了三秒钟,夸张地摇头,“拒绝,一想到他连吃什么都得由别人做主,我完全没了兴致,就让我挣扎地活在这花花世界吧,哈哈!”
虽然生活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却偏偏让人欲罢不能,大约是因为红烧肉、椒鱼头、肉末蒸蛋、玉米炖排骨、醋溜土豆丝、清炒西蓝花、赤豆酒酿、桂花酸梅汤……
当一个人琢磨吃的时候,是最心无旁骛的时候了,山河湖海,都要等这一盘红烧肉上桌。
从明天起,都吃好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