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脑血栓才两年，孩子就不拿他当人了。
两年前，周二还经常满足地想着自己三世同堂，儿子姑娘，孙子，外孙女什么的都有了。真是福气不小。
他没什么本事，只有儿女是他留在世上的东西。这大概是创造力补偿。
最初，他只是脚趾刚刚有些不好使。后来就是整个右腿和右手。脑血栓复发一次，病重一层。他后来全瘫痪了。
本来最初他这情情况只要花钱，维持五七年没什么问题。但儿女都不肯拿钱。一个攀一个。
开始的时候，吃喝拉撒还是四个孩子轮流管，有时是孙子和孙女儿。
儿子女儿互相推托。其余三个为免麻烦只给钱，让光棍老儿子伺侯。老儿子后来也不肯了。后来又开会决定，谁经管地归谁。那也没人要老爷子。后来仍旧是轮流制。
儿女们开始时是怠慢，后来是没好气，再后来改骂了。有时换尿布和打扫大便，已经连推带搡。有一天邻居赵妈去借瓦缸发面，回来说，久病无孝子。周二拉裤子里了，儿女一边收拾，一边骂。
周二对赵妈说：“赵姐呀，细情就不用说啦！这些孩子，没一个是养爷子。早死是福气。还是你早看透了，一个人过多好。儿女有啥用啊？”说着哭了起来。
脑梗的人大脑皮层功能紊乱，因此感情脆弱，动不动就哭。人倒是仁慈了不少。他有时后悔年轻时杀牛宰马。开始胡思乱想。觉得这就是报应。
有时昏沉起来，就象年轻时的梦魇， 用尽全身的力气，就是醒不来。
他也说不清东西。想死也死不了。
他就开始绝食。但后来病重，他人傻了，竟然想不到自杀。
有一天他突然清醒着，数落儿女：“你们这些牲口啊，我养你们不如养猪养牛，还能卖钱呢。我年轻时起五更睡半夜，天天18里外扛麻袋养活你们。你们现在不拿我当人了。”
儿子振振有辞：“你和我妈从前对我爷我奶不也这样吗？我小时侯爷爷病了，你还不让我喂呢，说吃完没人打扫屎。”
孙子说：“老猫房上睡，一辈留一辈”。
周二不说话了，哭了起来。儿子看了看孙子，没说什么。
又过了半年，周二还没死。就是瘦的厉害。赵妈说：“你们总得让老爷子吃饱饭吧！”于是儿女们和她打了起来，叫骂声轰动了全村。
来拉架的村民们都劝赵妈交活人，别交要死的人。赵妈气的走了。
又过了半个月，他的儿女们都在盼着他死。但周二就是能扛。
大家开会。一个个怀着鬼胎心照不宣。沉默了有五分钟，谁也不肯先开口。究竟是老二厚道，能扛事儿，他咳了几声，试探说：“我看老爷子只要能吃饭，还得拖累咱几年。我这也是过日子，老婆孩子也要管啊。”
四姑娘看了一眼老二：“我觉着让咱爸活遭罪也算不孝心。”说着看了看老大和老三。
老三边抽烟边说：“让大哥拿主意吧。我听你们的。该咋整咋整。”
老大闷了半天，只好说：“你大嫂说，孩子马上高考了。以后没时间做饭喂饭了。”
他们互相看懂了眼色。
三天后，周二饿死了。
儿女们哭的惊天动地，孙子孙女也跟着干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