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死更冷

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一段小视频,一个男生在高高的过街天桥栏杆上做着伸展运动,仿佛高台跳水前的田亮一般,过往的几个人想必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也就没人上去拉一把。终于几秒钟后,在众人的恍惚和惊愕中,小伙子一跃而下,重重的bia在地上,像一滩鼻涕一样。

据说这个大二的男生向心爱的女生表白失败,所以跳桥了。我若是那个女生,在震惊和内疚之余,怕是暗暗庆幸:如果一个人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生命,你能指望他可以在漫漫人生中披荆斩棘吗?他又怎么会是一辈子的依靠呢?

我有一次站在埃菲尔铁塔上往下张望,塞纳河上的游船像我儿子澡盆中的玩具盒子,而郁郁葱葱的街道纵横交错,汽车像小蚂蚁一般在上面爬行。那天的巴黎居然有点帝都的雾霾,又刮着阴冷的小风。我拽着脖领子取暖,同时腿一阵阵的发软。我想着,若是我失足从这里掉下去,这该是多么的可怕?除了惨绝人寰的一声尖叫,我留给世间的恐怕只有第二天巴黎小报某个角落的一则小豆腐块——“某中国游客为了拍照失足从埃菲尔铁塔坠落身亡”,虽然我并非是为了拍照掉下去的,我只是腿软了而已;或者“铁塔管理处为清理中国游客尸体关门两小时,损失十万欧元”等等。

同样是坠落,张国荣就被报纸形容成“像蝴蝶一样飘落,香消玉损”,我辈则无可能。所以我无论如何不会选择这么恐怖又难看的死法。而那个小伙子似乎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了,之前还做了热身动作,他得是多么的不喜欢这个世界,从而又多么的渴望拥抱死亡啊?

也许对他来说,爱比死更冷吧。

我从一个干瘪瘦小却玉树临风的少年,一五一十的长成现在这个肚皮滚圆又充满恶趣味的中年大叔,虽然需要很多的勇气,但因为爱或者相关的情感而打算毁灭自己的生命,却从未正经考虑过。倒是有过那么一次,我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挫折,摇摇晃晃的站在地铁站上,看着黄线一米开外的地道里面乌黑油亮的铁轨,一个念头确实闪过——“我若是跳下去,是不是痛苦就结束了?”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已,接踵而来的是我对自己的辱骂——“尻,你个傻逼,你凭什么死啊?要死也不是你啊?!”

那一刻距离现在八年有余了,幸好谁都没死。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觉得纯属扯淡。我的意思是,爱固然是无限美好的,但怎么也大不过生命吧?你更不能因为所谓的“爱”,就抛弃所有的责任和尊严吧?

鲁迅在小说《在酒楼上》写了一个颓废知识分子的心声:

“我在少年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来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很可笑,也可怜。可不料现在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又不料你也回来了。你不能飞得更远些么?”

虽然这在说万事轮回,但我觉得更有意义的是,在碰到同样的问题时,问自己一句,“你不能飞得更远些吗?”

不论什么时候,没什么会比死亡更冷酷。即使爱消失了,生命依然有温度。生命若是还有温度,那么爱还会回来。

当然我有一天总会死去,但绝不是因为爱没了。千万别怀疑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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