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记事起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一岁半开始写字背诗,早早开始上幼儿园,是老师们最得意的乖学生。什么主持啊,参加朗诵、绘画、歌舞比赛啊,基本上都被我承包了。
然而,我父母回忆起这段事:“那时候你不知道有多听话,拿了市级第一名,还有,我记得你还给一个儿歌碟片录过舞蹈……”
抱歉,这些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写字写不好尺子拍手心,单词背不下来不准吃晚饭,买零食发现一次打一次。
然后我因为年龄不够,被迫多读了几年学前班…= - =
小学,我依旧优秀得人尽皆知,在我家那个小镇子,几乎走到哪里,都有人:“哟,这不是那个xxx吗?听说很会读书啊。”
那大概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但是,就是从小学开始,我的未来,开始悄悄偏离父母铸造的轨道。
因为父母规定,放学必须立刻回家,不许去同学家玩,所以我学会了撒谎,以帮老师批改作业本,整理办公室为外衣,去离家不远的同学家交流感情。
因为不允许吃零食,不允许买玩具,我学会了偷窃。悄悄从父母钱包里摸出一枚两枚硬币,去买小孩子之间异常流行的廉价辣条和饮料,有时买一些劣质小玩具,在夜里写作业的时候偷偷摸出来摆弄摆弄。
因为没得优秀,没拿前三,回家会挨骂挨罚,我学会了模仿家长签字糊弄老师,谎报分数以满足父母在家长之间看似谦虚的赞扬。
因为……无数的因为……
我在家安静而乖巧,在校嚣张而暴力。我总是做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倚仗老师的宠爱,同学的畏惧,横行无忌,恣意妄为。
领居家的孩子们奉我为领头人,我在学校的事,家长问起,他们也是好话说尽,糊弄了事。
完美形象一直维持到小卖部阿姨跟我母亲关系亲密起来。
那是我自记事以来挨打挨得最惨的一次。父母混合双打,一个打累了就在一旁细细数落我的过错,然后越说越气,越说越有力量,又上来接着打,好像打得越狠,这些陋习就会从我身体里清除得越干净。
但是,直到现在这些陋习还在我的骨髓里缠绕至今。反倒是他们,似乎爱上了这种当众惩罚优秀女儿带来的成就感。他们会在自己跟别的家长传授育女心经的时候,忽然喝道:“天天就知道玩!作业写完了啊?写完了就能出来瞎混?你不知道预习啊?预习完不会复习吗!我买的那几套卷子呢?你不会去做啊!我告诉你,今天做不完那几套卷子我有你好看的!”喝完又回头笑盈盈地跟别的家长说:“唉……我女儿太不听话,比不上你家的哦。”也不管一天之内是否做得完几套卷子,仿佛之前的命令只是给其他家长做的示范。
在他们知识有限的脑子里,“学无止境”的意思就是不停做练习,不停背课本,不停在小事中得到教训。
这使我痛苦万分,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自我了结,在那样年幼的小学阶段。
事实上,我也尝试过。
我曾拿起尖刀,在我母亲面前划开了手腕。她瞥我一眼,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示意我让开挡住她看电视了。我记不清那时是什么感觉,只是跑回房间躺在床上一边无声流泪,一边用尖刀在木质床沿刻下母亲的名字,一刀一刀把它划烂,在旁边疯狂地刻上“去死!!!”
父亲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已经在床上淌着泪握着刀睡了一个下午,伤口不深,血液已经凝固,依稀听见他说:“你这样子,万一她哪天真的自杀了怎么办?哪有你这样教育人的?还有刀什么的都收好一点,放在高一点的地方……”
我醒来,放开了刀,擦干净木屑,自己处理了伤口,去饭厅吃饭,一家人沉默着,没人提起我自杀的事,又好像谁都不在意。
还有一次,我用伯母织的围巾,挂上蚊帐支架,打个死结,准备上吊【那时候真的是蛮天真的】母亲推门进来,望着我这架势,毫无预兆就笑了起来,她在床边坐下:“诶你继续啊,你不是要上吊啊。”我听着这句话,忽然觉得心里钝痛,坐在床上不出声,只是掉眼泪。她嗤笑着说我神经病。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跟父母吐露心声好好沟通,可是,我说的话,全被他们当作笑料和谈资,在街坊邻居之间大笑着传播,我走到哪,伴随着的总是虚伪的夸赞和背后看异类一般的眼神。
年幼的我竭力的抗争,只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然后我带着父母满心的期望进入了初中。
很不幸,我分在了重点班,那种好学生聚集的地方。
那是我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