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起勇气买了一件连衣裙，但是因为漂亮的林夕，我把它尘封在衣柜里，就像是我一点点收起自己对沈括的爱意，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我们在某件事情上因为怯懦而失去，那么这种习惯便会贯穿一生，直到一无所有。
一
谁会不喜欢她那样的女孩呢？
漂亮，自信，开朗，有一头金色的长发，穿和玩偶娃娃一样精致的裙子。
所以林夕身边总是围满了人，男生，女生。
她欢快地从人群中奔跑过来，纤细的指节往我背上一拍，引得旁边的沈括哈哈大笑。
“林夕，你又吓我们慢慢。”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笑意飞扬的眼睛。
我鲜少和沈括对视，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一双大眼睛像是深邃的湖水能倒映出世间的一切。
我觉得紧张。
就连呼吸都不敢了，只是瞪大眼睛怔怔地看他，像是一条窥探的金鱼。
“眼睛睁这么大，你不是被吓傻了吧？”
他担忧地碰了下我的额头。
他的掌心温热，仿佛电流流窜全身。
我简直真的要傻了，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紧张的没有任何反应。
林夕见状不悦地把沈括的手从我额头上拿开， “她那么膘肥体壮的人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吓到。”
我还没反应过来，沈括已经不满地替我反击，“你别这样说？“
林夕脸上的不悦加重，“你干嘛总是向着林慢慢？“
她说完将视线落在我身上，透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不解和妒意，似一把刀子将我一点点刺痛。
我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像她那般好看的女生，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沈括护着我，冷落她，她自然不开心。
我怕沈括为难，慌忙解释，“我们双方父母是好友，自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把我当妹妹。”
林夕提溜着眼珠看了我一眼，忽然笑起来，“也对，沈括才不会喜欢你这么胖的女生呢？“
我知道自己胖，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她直白的话语像是一记重拳，将我狠狠击碎，我尴尬地低头，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堪，可低头看到自己突出的小肚，我简直要哭了。
我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攥紧拳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踩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小小的蚂蚁从我的鞋边爬过，我多希望自己能像蚂蚁一样将自己隐入到尘埃里。
也许是我将头埋得很低的原因，又也许是我眼睛里只注视着这些蚂蚁，周边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无论是沈括，或者是林夕。
这种安静的感觉让我觉得安全。
我多希望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可是突然我听到沈括的声音。
他的声音洪亮悠长，又带着某种坚定，像是某种激昂的宣言，“谁说我不会喜欢她那样的女生，我一直都喜欢她，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林慢慢。”
“所以，林夕，我以后都不准你再对林慢慢说这样的话。”
林夕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因为她用力跺起脚来，“沈括，你竟然为了林慢慢，对我说这样的话。”
“哼，我会让你你们后悔的。”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走了。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空荡的街道上只剩下我和沈括，路面上不时有车子驶过，没有林夕的聒噪这里显得安静极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我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只是下意识地我用比林夕还要快的速度从沈括面前落荒而逃。
二
跑回家里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衣服上也被汗水浸湿了，洗过澡躺在床上， 我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满脑子都是沈括刚刚说过的话。
他不会真的是喜欢我吧？所以一直才会对我这么好，一直护着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可是，转念又一想，谁会喜欢我这么胖的女生呢？如果我是沈括，我也会只喜欢林夕那样的女生的。
那如果不喜欢，他又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我脑子都快要炸掉了，依旧想不明白，不知又挣扎了多久，我睡着了。
睡得并不好，做了梦。梦里我听到沈括和我解释，“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啊，当时我不过是给你解围而已。“
我从梦里惊醒，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过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不少。
我鼓足了勇气去上课，我决心把昨天的事情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可是我刚走进教室，比面对沈括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马上运动会，我们班级已经提前报了一个舞蹈开幕式，节目都已经选好了人，可是其中一个女生因为意外受伤，只能另外重新选人。
原本这节目只要我不主动，也不会轮到我头上，可是林夕却指名道姓地地说，“老师，我觉得慢慢挺合适的。她虽然胖，不过身体却挺灵活的。“
班级里一阵哄笑，紧接着全部都是附和。
老师还有些犹豫，林夕却坚持，“老师，就慢慢吧，我们大家都挺期待她的表现呢。“
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老师终于看向我，“慢慢，学校定制的裙子和自己的裙子可以自由选择，如果想穿自己的，这两天有空可以去准备一下。“
我觉得五雷轰顶，却还是在放学后去到了商场。
夏天的商场里挂满了好看的裙子，从小到大因为胖，我从来没有看过裙子，我一眼就相中了一件白色的裙子。
雪花一样洁白的颜色，精致的蕾丝收边，漂亮极了。
我试穿了一下，并没有单独看起来那么好看，因为胖，整体显得有些不尽如人意。我又尝试了几件，总归，那件是看起来最舒服的。
我付钱买下了第一件裙子，带着一种喜悦回到了家。
开幕会来临那天，我小心翼翼地将裙子放在书包里，准备到学校后再换上。
我没想到林夕会买和我一模一样的裙子，一群女生围簇在她身边，无一不在夸，“哇，好漂亮啊。“
确实漂亮，裙子很漂亮，人也漂亮，加在一起更漂亮了。
有人注意到我，问，“慢慢，你怎么没穿裙子呢？“
我捏了捏自己书包的肩带，将书包又往后隐藏了几分，“我没有裙子，不想单独准备，穿学校准备的就好。”
她们不甚在意，虚汗却从我额头上流了下来。
因为害怕丢脸，我把自己精心挑选的裙子藏在了书包里，然后又把书包偷偷塞进书桌。
如果裙子有思想的话，它一定会因为我而感到难过呢。
开幕式在操场举行，整个节目气氛很好，大家都很卖力，下面都在鼓掌，接近尾声的时候全场沸腾起来。
我们站在舞台上，大家纷纷抱着鲜花走上来。
当然这鲜花大都是给最耀眼的林夕的。
一舞结束，林夕成了全校公认的名人，当然还有我，因为自己身材的原因，学校制服穿在我身上像是被箍了好几层的轮胎，被当作笑料在整个校园里口口相传。
更有甚者给了我一个非常贴切的称呼，红花衬托人。
我想，林夕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所有人都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我，以防自己也成为一个不堪的存在。
除了沈括。
这段时间因为表演的事情一直在彩排，见到沈括的时间屈指可数，不过表演结束，沈括却第一时间给我送来了花。
我佯装潇洒地接过来，他却显得扭捏起来。
“喂，你怎么这副表情。”
“第一次给女孩子送花， 挺紧张的。”
我哈哈笑起来，“我这体格，难得你把我当女孩子。”
他没说话， 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然后又用鼻子嗅了嗅，挺香的。
“谢谢。”
“跟我说什么谢谢。”他终于开了口。
“我是说上次在林夕面前帮我说话。”
他突然沉默起来，不再开口。
良久，他突然说，“那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我一愣，可是那天的梦即刻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咧开嘴角，笑的比刚才更大声了，“沈括，你现在开玩笑越来越像真的了。“
他张了张嘴，我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哎呀，不跟你说了，这衣服实在是太紧，我要赶紧去换下来。“
不等他反应，我转身，收起自己的微笑，捂着胸口从他面前跑掉了。
三
刚跑出操场，来到教学楼前，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我朝着教学楼拼命奔去，有什么腥咸的东西落在了我唇上。
雨越下越大，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终于回到教室，里面空无一人，我把鲜花放在桌上，然后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衣服去办公室换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我抱着换下的裙子心情很沉重，就像这突入其来的漫天雨水一样莫名其妙。
磨磨蹭蹭走进教室，原本空荡的教室已经回来了好多人。
我焦急地将视线落在自己的座位上， 桌子附近围满了人，慌忙跑过去。
顾不上别人的目光，我一把就抓住了自己的书包。
他们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我，解释道，“这束花好漂亮啊。“
确认自己书包没有被人动过，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有人插话，“沈括送的花当然漂亮了。“
紧接着有人起哄，“哦，原来是沈括送的啊。”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如果我内心坦荡便也不觉得什么，可我偏偏是害怕别人将我和沈括扯上关系的。
我抱紧自己的书包，双颊因为尴尬发烫的像是苹果，因为不安，我几乎想立刻就破门而出，而沈括却在下一秒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两个。
沈括的脸色并不是太好，那双平时充满笑意的眼睛此刻没有什么表情，染着雨珠的脸庞在凌乱的碎发下面甚至有一丝冷酷。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不安更加严重了，我又想起自己刚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我真欠揍啊。
沈括一定很伤心，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再也不愿意理自己的。
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往我身上看。
我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 我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我身上。
越来越灼热，越来越灼热。
像是要把我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沈括一定看出了我的窘迫，他向来都能轻易看穿我的不堪，他对大家说，“你们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我一直把林慢慢当妹妹的。”
他不急不缓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却更加灼热逼人， “林慢慢，我说的对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害怕被那灼热，刺伤。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我知道如果我说不是，大家都会把我当异类的，我深吸了口气，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答，“对的，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啊。”
大家都一副好戏散场的表情，然后四散而去。
余光里我看到沈括挺阔的胸膛像是突然泄了气般，一点点塌陷下去。
他那么骄傲的人也会失落吗？我不知道。
他转身，从我面前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知道我把最后一次靠近沈括的机会也弄丢了。
晚上放学沈括果不其然没有喊我，我一个人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就像是抱着今天没有和我一起回去的沈括。
情绪扑面而来，我百转千回地想。
我鼓起勇气买了一件连衣裙，但是因为漂亮的林夕，我把它尘封在书包里，就像是我一点点收起自己对沈括的爱意，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我们在某件事情上因为怯懦而失去，那么这种习惯便会贯穿一生，直到一无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