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65写作,打卡第155天,主题“经过一场巨大的灾难,你是地球上唯一的幸存者,这时候,突然有敲门声,嘭嘭嘭……”
那一日,我醒来,发现周围有点不同。
哪里不同呢?睡眼惺忪的我还不太清楚。
我匆匆洗漱,赶着去上班。
我家到地铁站十分钟的距离,我居然6分钟就走到了。
我突然惊悚地发现,这6分钟的步程,居然没有看见一个人。
等等,不光没有看到一个人,连一辆车、一只鸟都没看见。
我站在地铁大厅里,仔细回想着这个早晨的异样。
地铁大厅里也是空无一人,万籁俱静,我竟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而这格外清晰的呼吸和心跳声,把周遭衬得更加万籁俱静。
怪不得王维说:“鸟鸣山更幽”。名诗人就是名诗人!
不算意外,我等了很久,地铁也没来。
我出了地铁站,打开眼睛的全景模式,扫视周遭。
所有的店铺都没开门,没有车、没有人、没有猫、没有狗,连蚊子或苍蝇都没有,甚至连风都没有。
世界仿佛只是一个3D游戏场景,除了我,再无别的活物。
人呢?都去哪儿了?
我掏出手机给父母打电话,没人接,给好友打电话,没人接,给老板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电话铃空荡荡地响着,回声倒是很清晰。
我一路小跑着去父母家,用钥匙开了门,没人!
所有的物品都如往昔一般呈列着,并无异样。
我又去好友家“凿”门,哐!哐!!哐!!!
直到累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也没人应门。
我孤魂野鬼一般飘荡在路上,忍不住大声喊:“喂!喂!你们去哪了?”
回声传来,仿佛鹦鹉学舌般,“去哪了?去哪了?去哪了……”
全世界都在跟我玩躲猫猫吗?
可是今天又不是4月1日,大家费这么大成本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干嘛?
我略沮丧地回了家,居然有点想念往日徘徊在小区门口的那只脏兮兮、贱兮兮的流浪狗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安眠药,别误会,我不是要自杀,我的字典里没有“自杀”这两个字。
我打小就是一个普通的娃,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但有一点,不同常人,那就是,我特别乐观。
按好友的说法,我是乐观星球人。伤春悲秋之类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就算遇到啥不顺心、不如意,我也能另辟蹊径找到其中的积极意义。
4岁那年,我摔伤了右手,骨裂,绑石膏吊了好几个月。
妈妈看着我心疼得哭了好几场,我却笑嘻嘻地说:“妈妈,我终于记住哪边是右手了。”
高考,我落榜了,虽然平常成绩一般都在年级前十。
我复读了一年,重考,依然名落孙山。
朋友们都觉得我的人生太悲催了,可是,我也就低落了那么两天吧,就高高兴兴地去上了一所厨师职业学校。
然后如鱼得水,欢腾得很。
毕业后顺利地进了一家高档餐厅,当主厨助理,私下发美食视频、微博,还颇有人气。
恁是把一个Loser的人设活得热气腾腾。
我还洋洋得意地跟闺蜜得瑟:“这叫因祸得福,你看你,考了名校,学了最热的专业。如今呢,愁眉苦脸地在世界500强企业当孙子,拿着不菲的工资,用着最贵的眼霜,熬着最深的夜,出着最频繁的差。”
闺蜜恨恨地把抱枕砸向我,却也无法辩驳,因为我虽话出无状,却句句属实。
好了,回归正题吧。
我找安眠药干什么?自然是吃咯,难不成当骰子来玩?
此刻,我觉得世界在跟我开一个玩笑,也许我睡一觉醒来,就发现只是一个梦罢了。
我要用“安定”辅助开启睡眠模式,“重启”人生。
就这样,我反复实验了3次,吃“安定”,卧倒,睡着,再醒来。
每一次醒来,我都希望满满,满世界去搜寻一番,希望能看到遛狗的邻居大爷,希望能看到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甚至打电话给老板,希望听见他骂我“怎么又迟到了”,但每一次……我都失望而归。
就这样,到了第3日,我坐在沙发上,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绞尽脑汁地为这全世界的诡异编各种理由。
这时,我听到门被敲响了,嘭嘭嘭……
我的血液瞬间沸腾了,我就知道,他们都只是在跟我玩游戏,躲猫猫,这不,他们回来了。
我冲过去,开门。
门口不是爸妈,不是好友,不是邻居,不是任何我认识的人,或者说——不是“人”。
站在门口的这个“人”,我不确定是“他”还是“她”,五官端正,或者说长得很好看,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无表情。
他(她)背后有一对翅膀,就像舞台剧里天使那样的翅膀。
我们对视一会,我问:“你这翅膀还挺逼真的,在哪买的?淘宝?”
他(她)有点惊讶,说:“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我道:“好吧,你是谁?别告诉我,你是天使。”
他(她)说:“没错,我是天使265,你可以叫我265。”
我笑了,这厮蛮有趣的,要知道,现如今,有趣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说:“那么265,你是来告诉我真相的吗?大家都躲到哪里去了,你们还真舍得成本,玩得这么大。今年的GDP谁来背锅?可不许赖我!”
我这番话可能不在他(她)意料之内,但是他(她)面无表情,只是说:“我奉上君之命带你去星界。”
上君?星界?
我瞬间脑补了星球大战以及西游记里天庭的画面,饶有兴趣地看着265,问:“哈哈,那么我会见到谁呢?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还是西方的上帝?”
265淡淡地说:“你将去‘星界’,见‘上君’”。
我笑嘻嘻地说:“兄弟,能不能剧透一下,我的家人朋友,还有地球上所有的其他人,都去了哪里?难不成都去了你们星界,那你们那旮旯怕是有点挤吧?”
265说:“我不是‘兄弟’。”
我问:“那就是‘姐妹’?”
265说:“也不是。”
说完,他(她)不再跟我磨嘴皮,朝我挥了挥手,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在一个宫殿里,这个宫殿不很真实,似有若无,很飘渺虚浮,仿佛电视里那种特效做出来的“截界”一般。
上首有个“人”,跟265有点像,长得很好看,身材匀称,男女不辨。
我再看看四周,周围还有一些“人”,都很好看,都跟265类似。
只是他们身上有一种光环,那种光环也像科幻片里特效做出来的一般,不真实,却存在于我的视野。
每个人的光环颜色都不一样,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大抵寓示着他们在星界的品级。
265想来是品级最低的,他昨天见我时,是正午,光线强烈,所以我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光环,此刻,因为光线偏暗,所以他的光环若隐若现。
除了上首那个人,其余人都同265一样有一对翅膀。
我肆无忌惮地四处打量着,听到265小声提醒:“你应该向上君行礼。”
我抬眼看着那个“上君”,问道:“大哥?姐姐?您能告诉我,这个局是咋设的吗?我的爹娘、朋友呢?”
上君自带威严,缓缓开口道:“浩瀚宇宙,星辰无数,地球只是其中一粒尘埃。万物皆有宿命,有生有死,有始有终,地球只是应了天地轮回罢了。”
我有些疑惑,道:“您的意思?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死了?”
上君沉默。
我狠狠地盯着他:“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能!你这个骗子!”
265在一边有点着急,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理!”
我不理他,继续无所畏惧地盯着上君说:“既然你说万物都有宿命,他们都‘宿命’了,为何独独我没‘宿命’呢?你既自称上君,为上,为君,你却不能庇护一个尘埃般的地球,是为无能;如果你有能力庇护,却视若无睹、袖手旁观,是为无德;一个无德无能的骗子,我为何敬你?”
我感到265的呼吸变急促了,周围的人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空气似乎冻结了。
我却被自己的慷概激昂折服了,继续道:“我偏要说,偏不敬你。你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给我看看,你无非就是能让我‘宿命’了,那正好,我可以跟我的亲人朋友们团聚了!”
豁出去了,反正我现在孤魂野鬼一个,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倒想看看他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不过,我的刚烈英勇很快就被他们驯服了。
他们对付我有两招,一招是不给我东西吃,饿着我;第二招就是,关我禁闭。
他们会施展“法术”或者说“妖术”,弄一个透明的罩子,把我禁锢在罩子里面,像一个透明的蚕茧,我就是里面那个没有翅膀的人形“蚕蛹”。
至于他们给我吃的东西,其实不能算吃食,只是一种水,无色无味,就像矿泉水一般。
这水一般由265负责投喂。
喝了倒是能不饿,也神清气爽,却完全满足不了我作为一个吃货的口腹之欲。
而且,最可恨的是,他们对我就如同对一只小狗。
我如果乖巧听话,就给我扔一根“骨头”,我如果不听话、胡言乱语,就连“神仙水”都没有了。
慢慢,我也学乖了,学会了认怂,以其尽快从“饥寒交迫”或“作茧自缚”的刑罚中解脱出来。
大丈夫还能屈能伸呢,何况我一个柔若无骨的小女子,自然,更是能屈能伸咯。
他们见不得我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所以指派我打扫宫殿以及打理外面的花圃。
其实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打扫,这宫殿甚至花圃的地面都比我家的客厅要干净,不过我学聪明了,不再明着反抗,而是每天拿着扫把、抹布、剪刀之类满处溜达,装模做样。
心里忍不住吐槽,这里还号称星界,科技也没见多发达,做卫生还是用这些原始的地球工具。
那天,我看见庭院里有鸟,羽毛很美,我突发奇想,悄悄凑近鸟儿,想拔它几根羽毛。
这鸟儿可能从来没被如此粗鲁地对待过,一时惊惶得扑棱着翅膀,四处逃窜,羽毛漫天飞舞。
就这样,半日光景,我收集了足够多的羽毛,给自己缝了一对翅膀。
这里人人都有一对翅膀,我也应该入乡随俗,我简直又被自己的体恤感动到了。
只是,他们的翅膀都是纯白色,很规整。
我的翅膀五颜六色,而且因为我的手工粗鄙,形状就不那么完美,不过,无妨,我喜欢。
第二天,我就背着自带喜感、五彩斑斓的翅膀出现在众天使面前。
那一日,他们聚在一起议事,我假模假样地拿着抹布在宫殿里来来回回走动。
我能感觉到很多天使的目光都忍不住追随着我的翅膀,我一时得意,表演欲更甚,跳了一段华尔兹,我简直被自己帅到了。
下一秒,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天君略施“妖术”,飞了出去。
我在空中画出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而后在草坪上着陆了,再然后,透明的“茧”又将我圈了起来。
我在“茧”里站起来,拍拍衣裳,心想,这位天君还算厚道,我虽然飞了这么远,看起来摔得这么狼狈,倒也没把屁股摔成三瓣。
等到我解禁了,我就去找265。
我原本就是一个话多的人,到了这高冷的星界,每个人,哦不,每个天使都那么高冷,他们都不理我,以至于我的话泛滥成灾到想憋都憋不住。
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对着天空的鸟、花圃里的花、手里的扫把说话。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跟265说话。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会回应我。
从他那里我得知,这里最高权贵自然是上君,其次就是“左君”和“右君”,其余天使各有等级,法力也应等级而不同。
除了“上君”、“左君”、“右君”,其余天使都是用数字为代号。
我还知道了,他们都不用吃东西。
265说是因为他们都会一种什么什么术,那名字很古怪,我记不住,反正,我理解成,他们都会光合作用,所以不用吃东西。
不吃东西,自然就没有什么“御膳房”之类可供我钻空子了,我有点悲伤地腹诽着,看来,我也就只有喝“神仙水”的命了。
不过,我又摸索出一种把无味的“神仙水”喝出百般滋味的法子。
我每次喝神仙水,就自行脑补酒酿、咖啡或红酒的滋味和画面,所以,我有时候把神仙水喝出了咖啡的醇香,有时候把神仙水喝出了红酒的微醺。
这项技艺,我颇以为傲。
我还沉溺于跟265描述各种人间美味,孜然羊肉、粉蒸排骨、咕老肉、蒜泥茄子、冰淇淋、布朗尼、马卡龙等等。
我几乎以工笔画的细致手法进行描绘,从原料到做法到味道,再到盛具,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
有一次,我给265描述粽子和糯米藕,描绘得那叫一个详细,光是说糯米藕上的糖桂花浇头都说了有半小时。
265很认真地听着,从来不会不耐烦,这也是我特别喜欢跟他聊天的原因。
我顺口问:“265,你们星界有节日吗?比如元宵节、中秋节之类?”
265摇头。
我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我说:“啧啧,还什么星界,貌似高深无比,连节日都没有。我们地球上,光我们中国就有很多节日和节气,每个节日都有它的意义和美食,比如粽子属于端午节,月饼属于中秋节。”
265不说话。
我继续话痨模式:“265,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们这里都用数字做称谓,太冰冷太无趣了。我们人间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且都各有寓意。比如我吧,小名叫糖逗,我爹妈希望我一生甜蜜如糖,逗趣开心。我也给你起一个中国名字吧,嗯,我们最初见面那天是谷雨,我们中国24节气里的一个,我就叫你‘谷雨’吧?”
265不说话,他不说话我就当他同意了,之后,我就叫他“谷雨”了。
我还问过谷雨关于天使性别的问题。
谷雨解释说:“天使都是自为牝牡的。原本所有的生物都是自为牝牡的,后来造物主将人类一分为二,成为男女,所以人类穷其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半。若有幸找到了,就是爱情。”
“牝牡”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不很懂,我粗略理解为“雌雄合体”。
我又问:“那你们星界既然无所谓性别,自然也不存在爱情咯?”
谷雨道:“这是当然,我们是不会被这些粗浅的感情所牵绊和左右的。”
我用悲悯地眼光看着他,说:“没有性别,看不出年龄,没有爱情,你们星界当真乏味得紧。那么,你们有眼泪吗?会哭吗?”
265摇摇头。
我翻翻白眼,这是啥犄角旮旯啊。
其实从日常那些天使面瘫一般没有表情、没有喜怒的脸,我也应该能推测出,他们是没有眼泪的。
而且,我还发现,所有的天使包括天君和左君、右君,彼此都习惯保持相当的安全距离,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肢体接触。
连谷雨给我投食时,“神仙水”都不是直接递到我手里,而是放在离我不远处的桌上或地上。
这真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地界。
我鄙夷着。
那段时间,除了谷雨,另外一个频繁跟我有交集的是天使513。
有一段时间,513每天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地球都毁灭了,就剩你一个,你居然还这么没心没肺、怡然自得。”
我会斥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这几乎成了一个仪式,他每天来跟我说这一句话,我每天回他这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带变的。
只是我的语气从第一天的稍显“愤怒”逐渐变得平和,后来,就仿佛说“吃了吗?”一般平淡。
这个“仪式”持续了15天。
第16天,我们又碰上了,他却一个字没说,跟没看见我似的,从我身边走过。
我皱皱眉,有点不习惯,转身叫他:“喂,513!”
他站住了,回头看我,面无表情。
我说:“你今天怎么忘了说你的台词?”
他有点无语地斜睨了我一眼,走了。
这之后,我以逗513为乐了。
这里的生活这么乏味,不找点乐子可怎么活?
宫殿有一处影壁,像镜子一样能照见人,我常常去影壁前徘徊。
有一天,513路过,看我很认真地对镜自顾,问我:“干吗呢?”
我说:“照镜子啊。你看你们这里,每个人都长得差不多,都好看,但好看得雷同。而且你看你们的皮肤,肤若凝脂、完美无瑕,连毛孔都看不到,这哪像皮肤啊,简直就是面具。你再看看我,我这雀斑,我这嘴角的馋嘴痣,多真实,多鲜活!所以我每天都得来照一照,看看我的雀斑和痣还在不在,别跟你们呆久了,被你们同化成一张面瘫型面具了,多可怕!”
513很诧异,我这番话对于他来说可能太颠覆了,我才不理会呢,继续补刀:“你看,你们这里,人雷同,花和树也雷同。花呢,每一朵都硕大,都娇艳,却从不凋零、从不枯萎;树吧,叶子永远绿油油的,跟刷了油漆似的,没有一片枯叶,没有一点层次,在我们地球,叶子的绿是分很多层次的,浅绿、中绿、深绿、墨绿,蒙了灰尘的灰绿,被虫子啃噬过的黄绿,那才叫生动,那才叫鲜活。”
513愣愣地听我说完,转身走了。
再一次,我偷偷往513背上贴了一张画,画的是乌龟。
513没防备我这么阴他,背着这个乌龟来来去去走了大半天。
我不知道别的天使笑了没有,反正,我那天为了憋住笑,简直快把自己累死了。
后来,513的报复是,略施他有限的“妖术”,让我摔了几个狗啃泥。
又一日,我偷偷躲在他必经的路旁,打算跳出去吓他一跳。
以他的修为,应该在我跳出之前,就鄙夷地躲开的。
岂知,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完全没注意到我,被突然出现的我骇到了,条件反射式的挥了挥衣袖,然后,我就像一袋面粉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墙壁上,我还没来得及惨呼,就眼前一黑,断片了。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卧榻上,谷雨在一旁陪着。
我只觉得五脏六腑、胳膊腿脚哪哪都疼,不由呻吟一声。
谷雨见我醒来,说:“张嘴。”
然后,不等我反应,直接用法术,把一瓶橙色的液体隔空射入我的嘴里。
与其说是我自己咽下去的,不如说是这些液体自己钻进了我的喉咙和肠胃。
片刻之后,我感觉丹田有一股暖流,徐缓而有力地蔓延至全身,所到之处,疼痛全无,无比舒适熨帖。
就这样,很快我就满血复活了。
我问谷雨:“那个臭小子513呢?
谷雨说:“他不是故意的。”
我悻悻地说:“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我还是低估了那臭小子的妖力。你不是说,你和他都算法力最低微的吗?”
谷雨很无奈地看着我,没有搭腔。
这件事之后,513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了,他把我和他之间的安全距离从5米调到了50米甚至更多。
总之,只要看见我的身影,他立马飞也似地逃逸开去。
我想跟他说一句话都不行,每次在我开口之前,他就消失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
后来,我跟谷雨说:“你去把513那小子给我叫来,我有话说。”
谷雨有点迟疑,问:“你要说什么?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很愧疚的,而且之前他每天来跟你说那句话,也只是奉命行事。”
我点点头,说:“你放心,你们都是有法术的天使,我一界地球布衣,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个弱女子,能把他怎样?你叫他来,我又不会吃了他,我确实有话跟他说。”
谷雨便去把513带来了,只是513远远就站住了,一副随时准备逃窜的怂样。
我走近他,我每凑近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甚至连谷雨也拦在我们中间,那架势,仿佛我是一纨绔子弟,要非礼良家妇女一样。
我简直无语了,只好隔着513认同的安全距离,说:“513,我们和好行不行?你看,我吓唬过你,捉弄过你,可你也让我摔得不轻,我们算打平了,从此后,前面的篇章揭过,咱恢复正常邦交,如何?”
谷雨眼里有笑意。
513不说话,他不说话,我就当他同意了。
然后,我走向他们,说:“我给265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谷雨’,我也给你起一个好不好,就叫‘霜降’,都是我们中国的节气名。”
513不说话,也没躲避,只是看着我慢慢凑近。
我摊开手说:“送你一个礼物。”
我手心是一块石头,上面写着“霜降”两个字,513迟疑着没有接。
我又把另一只手摊开,里面也是一块石头,写着“谷雨”。
“送你的。”我冲谷雨说。
谷雨笑着接了,又把写着“霜降”的石头塞给513。
我提醒他们,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墨,只是用小石子划出的痕迹,你们可以使用妖术,把字迹变成你们喜欢的颜色。
他们没跟我计较“妖术”二字,后来,谷雨把他的字变成了朱红色,霜降则用了降紫色。
我们仨算正式成了朋友。
现在,我的话痨模式除了谷雨,又多了一个受众——霜降。
我们仨都有空时,常常待在一起。
起初,他们还保持着必须的安全距离,确保不与我发生肢体接触。但逐渐的,他们的警戒像冰雪般被我瓦解。
我常常说到手舞足蹈、兴致正浓时,就会随机地拍拍谷雨的肩膀或者敲敲霜降的脑门。
他们最初是抵触而抗拒的,但慢慢就习以为常了,以至于,有一天,我把胳膊搭在谷雨肩上好半天,他都没有挣脱。
我拉他们玩地球上的各种游戏,比如斗地主。
但我很快发现,他们可能用了“妖术”,偷看了我的牌,虽然他们异口同声、抵死不认,但事实就是,我几乎一直在输。
我很明智地换了别的游戏,比如翻绳,或丢沙包。
其实很多游戏,我这个年纪,在地球时也很少玩了,但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一一捡出来打发一下时间。
当然,也有向谷雨和霜降炫耀一下地球生活多姿多彩的小心思。
还有时候,我给他们讲笑话、出脑筋急转弯,甚至给他们再现“白云”、“黑土”的小品。
起初,这俩人正经危坐,不苟言笑,极其严肃、极其端庄地看着我,以至于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不是在讲笑话或段子,而是在讲授微积分或理论力学。
好在,经过我润物细无声地感化,他们也慢慢变了,开始眼里有了笑意,再而后,偶尔笑出声,甚至,后来,笑到前仰后合。
我终于治愈了他们的面瘫,我颇为得意。
那阵子,我喜欢上宫殿附近的一棵树,这棵树长得很像地球上的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最遭人稀罕的是,树上有果子,形状有点像地球上的梨,却是半透明的,阳光下很美丽,月光下更美丽,因为他们会发光,如同一个个梨形的灯盏,挂在树梢。
谷雨说,这叫天堂树,果子叫天堂果。
我问他好吃吗?
他摇头,也是,他们都不吃东西,怎么可能知道好不好吃?
我盯着一个个梨形灯盏,眼睛滴溜溜乱转,又问:“这个果子有毒吗?”
霜降说没毒,他见过有小鸟啄食。
我接着问:“那么,吃了会不会长生不老?”
他们俩异口同声说:“你想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自己嘀咕着,如果这个天堂果当真像王母娘娘园里的蟠桃或者西天取经路上的人参果一样,吃了就长生不老,我还真不敢吃。
你想啊,你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个老去、死去,剩你一个没完没了地活在世上,多可怕!
那简直是被判了无期徒刑!
我清了清嗓子,说:“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我喊123,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他们俩还在愣神,就听我说:“我提议,霜降飞上去摘几个天堂果下来,反对的请举手。”
然后,不等他们有反应,我又说:“1、2、3,时间到,没有人反对,全票通过。”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霜降,后者很吃惊,扫我一眼,又看向谷雨,谷雨很同情地看着他,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霜降很不情愿地飞起来,帮我摘了几个果子。
我在他们的注视下,三口两口就囫囵吞下去了,一边吃还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真好吃,这真是我在你们这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你们那么虐待我,只给我喝寡淡无味的水,我嘴里都淡出鸟了。可惜这果子没核,不然,我带几粒回地球种起来,说不定就发大财了。”
谷雨说:“我听说,这树上有的果子是有核的,不过很少很少,难得碰上。”
举手表决这个事后,他们对我这种游戏方式明显提高了警惕,之后,我很难再轻易得逞了。
除了谷雨和霜降,别的一些天使,我也慢慢熟悉起来。
左君心最软,每次我被关禁闭时,只要他经过,我在透明“茧”里拿个大顶或者冲他表演一个斗鸡眼,他就忍不住想笑,然后,就挥一挥衣袖,解除我的禁闭。
同样的招数对右君并不管用,他很严肃,脸庞仿佛希腊石雕一般,神情仿佛西伯利亚的寒流似的,无论我扮什么鬼脸,他一概把我当空气一般无视。
这又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我几乎想把他当碉堡来攻克了。
有一天,我又被关禁闭了,在一寸之地里百无聊赖。
这时,右君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喊:“右大哥,右哥,右姐,右叔,右大爷!”
他当没听见,步伐不急不徐,继续朝前走。
我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痛述:“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你们把我的亲人、朋友都变没了,又把我掠来,折磨我玩,不给吃,还老是关禁闭,你们太过分了,有点邪术了不起啊,有点邪术就能这么欺负人啊?!”
我的表演欲上来了,越哭越大声,一边揉眼睛,一边偷偷瞄右君。
他果然被我惊到了,因为我在这里待了快40天了,成天咧嘴笑,一不克制,就把嘴巴咧到耳根了。
他们真没见过我哭,而且居然还哭得这般情真意切、飞珠溅玉。
其时,我几乎把自己都感动了,哭得更大声更悲切了。
右君愣了一会神,转身又朝前走,只是,边走边朝我挥了挥衣袖,然后,我的“禁闭舱”就消失了。
我心里暗暗得意着,却没忘记把戏演完,继续以假乱真地哭了一会。
至于对天君,我慑于他的“淫威”,一般是点头哈腰装乖巧,尽量相安无事。
其他的天使,我都开启“嘴甜”模式,哥哥姐姐胡乱叫着,他们还算友善,我犯点无伤大雅的错,他们也当没看见。
就这样,我在星界的日子,越来越如鱼得水。
但我还是想念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家。
而且越来越想念!
有时候,我跟谷雨和霜降讲着段子时,突然想到以前某个生活片段,就会愣神好半天,等回过神来,就看见谷雨和霜降略带担忧地看着我。
一天, 我拿着一截树枝发呆,霜降走过来,问我在干嘛。
我说:“你看,我来你们这里,每一天,都用小刀在这个树枝上划一横,现在划了40道了,这截树枝都快划完了,我还没有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霜降说:“快了。”
我疑惑地问他什么意思,让他再重复一遍,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2天时,我又犯了错,我掐了一束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很不幸的是,这是上君最爱的花,所以,上君很生气,生气的后果很严重——我被饿了3天。
然后我又错上加错,偷吃了右君当宠物养的那只鸟的鸟蛋,其实我还没有吃进肚子就被发现了,于是又被关了禁闭。
我被关在“茧”里,因为饿,有气无力,又因为那天太阳颇毒,于是,我渐渐觉得头重脚轻,眼冒金星,最后终于一头栽倒了。
半睡半醒之间,我听见有人在叫“糖逗”,那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像谷雨的声音,又像妈妈的声音。
然后,我感觉有人握着我的手,还有一只手探我的额头,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谷雨和霜降。
握我的手的是谷雨,探我额头的是霜降。
我突然暗自兴奋了,我不仅治愈了他们的面瘫,还治愈了他们的肢体接触障碍。
只听谷雨低声说:“你再忍耐几天,几天就好了。”
我不明所以,想问清楚,他们却指了指旁边桌子。
我往旁边桌上一看,蹭地一下坐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里摆满了我曾经仔细跟谷雨描述过的我最爱的美食,粉蒸排骨、咕老肉、蒜泥茄子、白米饭还有一盘浇了糖桂花的糯米藕。
我简直激动万分,风卷残云地吃起来,完全不顾形象,一边吃一边问他们从哪里弄来的。
他们不答,只是提醒我慢点吃,别噎着。
之后几天,我反复琢磨着,霜降那句“快了”和谷雨那句“你再忍几天。”
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让我热血沸腾的结论,我快要“刑满释放”了,我快要回我的地球、我的家了。
而且,我还坚信,我的亲人、朋友、邻居都好好的,跟原来一样。
沉浸这样的喜悦里,我笑起来嘴咧得更大了。
我嘴更甜了,逮谁都溜须拍马,逮谁都点头哈腰。
果然,第49日,我被天君召见了。
宫殿里人很齐,左君、右君,各路天使还有谷雨和霜降。
我抑制不住谄媚的笑容,看着天君。
天君迟疑着,开了口:“你现在还确信,地球没有毁灭,你的亲人朋友都安好如初?”
我说:“那自然,托您的福,地球和我的亲友肯定都好着呢。”
天君说:“那你怎么解释,你离开前看到的空无一人的地球呢。”
我耸耸肩:“那个可能就是一个障眼法,您还有各位天使都这么神通广大,造一个幻境和假象,对你们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天君没有表情,又问:“即便如此,你又是如何揣度我们的初衷呢?”
我几乎想翻白眼了,大哥,你做的事,让我来圆,过分了吧!
不过,此刻不是挑衅滋事的时候。
我想了想说:“也许您只是要抓一个小白鼠做一个研究,写一篇论文,又或者您跟谁打了个赌,抓我来验证一下……”
我其实是信口雌黄的,天君却有点惊讶。
我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他开口道:“你猜得也不算错,我们的确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起因是左君和右君的一个赌局,他们赌地球上如果只剩一个人,那个人的反应。所以,你看到的没有旁人的地球,的确是一个幻境,是假象。”
我一跳老高,简直体验到了“漫卷诗书喜欲狂”的心境,追问道:“这么说,我的亲人、朋友、邻居、猫猫、狗狗……都安然无恙咯?”
天君点点头,又说:“你今天就可以回去了,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我按捺不住自己,冲向天君,一把抱住他。
天君完全没料到我如此唐突的举动,居然都忘了避开,我感觉他的身体很僵硬,像石头一般。
我拍拍他的背,松开了他,转身张开双臂,想去拥抱左君、右君。
这两家伙有了天君这个“前车之鉴”,已然有了准备,飞一般逃离到足够安全的地方。
我又环视四周的天使们,戏谑地做出要逐一拥抱的架势,他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逃离我的“魔爪”。
我哈哈笑起来,这帮天使,熊样!怕我非礼了你们不成。
我转念一想,他们也够过分的,为了一个赌局,抓我来玩,还造了一个那样的可怕幻境,简直令人发指。
如果不是我天性乐观,怕是已经绝望自杀几百回了。
想到此,我又想发飙了,但之前又是媚笑又是拥抱的,此刻说翻脸就翻脸,还真有点不好演。
于是,我狡黠地看着天君说:“你们这么玩我,良心不受谴责吗?不应该对我有所补偿吗?”
天君正色道:“你想如何?”
我说:“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天君有点迟疑,道:“说来听听。”
我知道他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让他下不来台。
我笑了笑,说:“您能不能庇佑我所有的亲人、朋友、邻居、同事,总之庇佑所有我认识或认识我的人,让他们一生平安顺遂?”
天君沉思一会,同意了。
我更加愉快了,论讨价还价的本事,舍我其谁?
我转身看向谷雨和霜降,心里又泛起淡淡忧伤,我们成了朋友,却要离别了。
我走过去,拥抱了霜降,他没躲闪,还往我兜里塞了一件东西,悄声跟我说回家后再拆开。
我点头,然后走向谷雨,他主动张开双臂拥抱了我。
如果不是知道天使没有眼泪,我几乎觉得我看到他眼中有某种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了。
我们分开时,他说:“我送你一件礼物。”
他抓起我的小臂,用手指在我的腕上画了个心形。
我心领神会地反握了握他的手。
就这样,我离开了待了49天的星界。
我在家中醒来时,第一时间听到了邻居家装修的电钻声,还有楼下老太太们的广场舞声。
我冲向父母家,看到爸爸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妈妈正在理菜,抬眼看到我,嗔怪道:“你这丫头,怎么头发都不梳就往外跑,没闺女样!”
我一点不在意,扑过去,抱着他们一人亲了一口,吓得两个人定定地看着我,妈妈呢喃着:“这疯丫头,又着了什么魔。”
我笑而不语,跟老板打电话。
老板在电话里咆哮着:“你小样居然敢不请假就矿工一天,这个月奖金你别想要了。”
我说好的好的,然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世界一切如常,真是太好了。
我后来跟闺蜜们说了我的星界奇遇,听得她们乐不可支。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这丫头的想象力越来越奔逸了,不去做编剧可惜了。”
大家听后又是哈哈大笑,我当时也差点以为,之前那49天的经历只是南柯一梦。
但事实上我知道不是。
离别时霜降塞到我兜里的东西,我打开看了,里面有3粒种子,写着“天堂树”。
我心里暖暖的,不知道霜降花了多少功夫才像拆盲盒一般找到这3粒种子。
我准备明年春天把它们种下,看能不能繁衍出一片奇迹。
谷雨临走前在我手腕处画的心形,我起初以为只是一个象征意义,但某天夜里,我发现手腕处有一个心型的荧光,橘黄色的,特别美。
我心里又被某种东西充溢得满满的,暗暗祝愿谷雨和霜降在那个遥远的星界一切安好!
后记,我的创作谈:
我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总是预支对未来的忧虑或恐慌。
所以我特别羡慕那些乐观的人,甚至认为乐观是人类最有价值的品性,没有之一。
如果可以回炉再造,我最希望拥有的品质就是“乐观”。
综其一生,一个乐观的人会比一个悲观的人少多少自我惊吓,多多少无忧无虑啊!
即便境遇完全相同,人生质量也不在一个层次。
可惜,我没有时光穿梭机,也没有阿拉丁神灯,我无法回炉再造,我依然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无论做多少心理建设,也并无太大改观。
所以,我把对“乐观”的向往,化成了一篇意识流小说。
作家阿袁说,“虚构是多么迷人啊,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千姿百态,随物赋形。”
我写这篇星界旅程时,仿佛真的化身成了无比乐观、神经大条的“糖逗”,享受着乐观带来的愉悦。
这一万多字,是我写过最长的文章了,我写得无比流畅,几乎是一气呵成。
年少时读过古龙先生的一部小说《七种武器》。
表面上七种武器是指长生剑、孔雀翎、碧玉刀、多情环、霸王枪、离别钩和箱子,深层次的七种武器是指:笑、信心、诚实、仇恨、勇气、戒骄和信仰。
从某种意义上,我把“乐观”看作第八种武器,可能有点牵强,但我却深信其神效。
试想,一个人,被挂在悬崖壁的一棵树上,这棵树的枝桠已经摇摇欲裂,下面是万丈深渊,深渊里还有猛虎野兽,这个人却还能悠闲自在地欣赏悬崖石缝里的一株野花。
果真如此,人生任何逆境,都能所向披靡了。
所以,这篇文章又是写来自娱自乐,自我鼓励的。
在这个365写作打卡过程中,我倒是越来越觉得,文字是世间最有趣的玩具之一。
没有成本,没有束缚,像橡皮泥一般随意捏造,一切由着自己的性子玩,实在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