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叔很疼我。
他虽然心智有点问题,但他本性善良。
关于他的记述,要原原本本写下来,估计要写成一本厚书,所以,我也就撷取其中的断章末节,作个交待,向他,也向我。
记得有一次,八叔(家族里排行老八)与我三叔(我亲三叔,家族里排行老七)打架。
记忆犹新。
我三叔是个瘦猴,做什么事都很麻利,包括打架。
所以,八叔打不过我家三叔。
谁可想,八叔竟疯(犯病久了,心智有了问题)了,把我奶家的东西砸了个痛快淋漓,从碗到盆,一个都不落。
三叔猴似地窜了,剩下八叔把家闹了个底儿朝天。
临走还捎带走了爷爷送给三叔的日本战刀(老早从机械厂拿回来的,已锈迹斑斑,但外观还很好看),那是三叔的心爱宝贝。
事也就不了了之,我爷爷和四爷(八叔的父亲,排行老四)是亲兄弟。
后来,三叔也没有讨回来那把战刀。
倒是后来,八叔送给了我,我并不领情,自小就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对这些东东不感冒。
都说我是托生反了,不像个男孩儿。
那把刀后来就撂在我家门后,一直就那么锈着。
那时我还小。
有天夜里,他和四爷怄气。
甩门跑了出去,口里念叨着要跳井。
四爷也就在后面跟,那是正是冬天,四爷路过我家门口,拍了拍门,叫了我爹一声。
四爷为人很正值,待我爹很好,胜过我亲爷爷,但四爷家里不富。
所以,逢年过节,爹总是不忘接济他们一家。
发生这么大的事,爹岂能旁观?
爹立马起来了,追了去。
那个时候,我也就十来岁。
八叔跳进了大田地的井里,说是机井,其实早已废弃,变成了一个坑塘。
坑塘,其实就是一个四壁陡峭,中间是一汪水的土坑。
八叔跳进井里以后,四爷也跳了进了,时间快得惊人。
等爹跑到跟前,四爷和八叔已浸泡在冰冷的坑塘里。
因为,在大田地,坑塘的四壁跟本下不去人,那时四奶奶又叫了二叔及三叔。
等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四爷和八叔捞出来时,已是凌晨了。
四爷也就在那个时候永远离开了我们。
八叔没有事儿,那天他穿了件厚大衣,虽心智有点毛病,但吃得是肥头大耳,身体壮得像头牛。
所以,冰冷的水泡了一晚上,他却没有事。
倒是二叔、三叔,打了一天的点滴才缓过劲儿来。
八叔想死没有死成,而四爷却走了。
我们一大家人都很气愤,但又很无奈。
四爷走了,四爷家的天也就塌了。
素日,四爷一家又成我家的接济对象。
八叔终身没有娶。
曾经有几好事者,给八叔说过婆娘。
印象较深的是那一年,有个疯婆子来过我们这个穷乡僻壤。
她是哪来的,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不知谁从外面领回来的,还是自己跑来的。
来了,便有人牵线。
有人也就想起了八叔。
八叔只是傻笑。
四奶也高兴的不得了。
谁都想,这女人来了,如果开个花,结个籽,倒真是幸事。
女人来了,肥吃饱喝了一通。
那一夜,有人把八叔和那女人锁到了一个屋子。
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八叔虽说二十出头,但还不懂男女之事。
女人滞留了两天走了,八叔又恢复了自由。
有人挑逗八叔,为什么没有跟女人睡觉?
八叔说,睡到一块太挤了。
八叔很纯,纯得也很傻。
八叔打小都很喜欢我,特听我的,就像是我的俘虏。
后来,八叔的确靠不住了,小姑(八叔的三姐姐)也就招了个上门女婿。
不管怎么说,小姑父还挺实在。
有一年,四奶患病走了。
八叔也就跟着小姑过日子。
但八叔很犯病,但因为家里穷,也没有办法彻底看一下,其间,小姑父给他看过,去精神病院,因为心智问题。
但终没有效果。
直到有一天,八叔突然走了。
走的非常突然,突然的来不及证实。
他的坟头就在村口,出大门就能看见。
他挺可怜的,走了,也就解脱了。
尘归尘,土归土。
每到奠祭的日子,我总不忘记给八叔捎去点纸钱,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快快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