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宏又和他老婆高鑫吵架了。这一次夫妻二人还闹到了民政局离婚。
胡宏本来外省有一分稳定的主播工作,看到家乡要好的几个大学同学都混得风生水起。于是便一狠心不顾他老婆高鑫的劝阻,于2018年辞职回家投资了他看准的早教事业。
没想到刚刚事业做的有点成绩,便碰上了2020年的疫情之灾,致使投资失败,还欠下了一大批外债。在没钱续交厂租方的合同款后,还被告上了法庭。家里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两年多来办早教的日子里,经历的人和事,简直比他在广播局上了六年班经历的还要多,还要复杂。想起以前上班的日子简直就像神仙一样。悔不该没听高鑫的劝阻闹到了今天这样。
高鑫在他辞职回家搞早教的时候,就强烈反对,为此不仅吵了一架,还动手打了一架,但也没能阻止胡宏一心扑向他看准的事业。他对早教并不是很感冒,而是对生活的城市情有独钟。他生在Y市,长在Y市。打小就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喜欢Y市缓慢的生活节奏。喜欢熟悉邻里之间的朴实感情。说到底,他是心心念念生他养他的老家,想念父母,想念那Y市上四季的变化和生活。骨子里胡宏就是一个文艺青年。
但他老婆高鑫,绝对是一个务实加利己主义者。那些高谈阔论和理想,梦想情怀之类的东西,在她来说,连五毛钱都不值,五毛钱还能买一把青菜呢!在高鑫的眼里,对自己有用、有利、有实惠、有益的事她才会去做,至于名声,面子,尊严,这些她都不放在眼里,就像她说的,当不得饭吃,当不得水喝,给我儿子买不了一棵糖,要它有什么用,什么树活皮人活脸,这种话对她无效。
记得有一次,高鑫第一次带孩子过来,外出游玩时,从车站坐摩的回来,她付钱的时候,翻遍全身差一块钱,就跟司机讨价还价,想让司机舍了不要。司机觉的憋屈,走之前说好的价,到了你耍赖,非要那一块钱。两个人便在街边,针尖对麦芒的展开了对辩。胡宏觉得丢脸,为了一块钱,如果为了一万块钱,还情有可原,被人看笑话,被人冷嘲热讽,被人一顿说教,这点难道都不值一块钱吗?在高鑫来说,还真不值。一块钱还能给儿子买一个肉包呢!儿子就在身边,这让胡宏更加难堪。他直接带着孩子先上楼回家了。紧随其后的高鑫,一进家门,就骂胡宏逃避,把自己老婆丢在外面,一个人跟别人吵架,你一个大男人倒是避开先回家了。胡宏无语,他不能还口,不然事态很快就会发展到大吵大闹,甚至动手打架。胡宏只能笑着,开玩笑的口吻说,一块钱,值当吗?一块钱值当吗?你说呢,你倒是多挣点,我就不用整天抠里吧嗦的,花钱谁不会呀,那你也得挣的来呀!我不知道大方好呀!可我拿什么大方呀!你一个月挣才挣几千块钱。交完房租,除过我们的生活费,我们还剩多少,什么时候才能买套房子,买辆车,我弟我哥都是有车有房,每年过年拜年,骑着你那辆破摩托车,大冬天的带着孩子,冷死不说,丢人不丢人你说。你就慢慢混吃等死吧!你能有我父亲的十分之一的本事,都不至于这样。你就是太老实,太木讷,不懂得变通,说话办事跟一杯温开水一样,没温度也没劲,跟谁都不敢高声说话,低三下四的。胡宏强忍着说,那不叫低三下四,那叫温和礼貌,高鑫继续说,你跟人家温和礼貌,谁跟你温和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正说有理,反说也有理,谁像你一样实在……
在高鑫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就是他父亲。每次吵架,她总会搬出她父亲,用他父亲的成就刺激胡宏。但是她并不知道,在胡宏的眼里,她父亲的成功,是社会把一个好人逼成了一个可以随时变成坏人的人。她父亲的办事风格就是,遇上说理的说理,碰上不说理的,就撒泼耍混。这一点他确实挺佩服,一个快六十岁的人了,为了生活,可以随时躺地下,满嘴跑火车,赖在你家吃着住着喝着,就看你怎么办?脸不红,心不跳。他做不到,他太顾忌自己的脸面了,他觉得那样做,太有失身份,太掉价了,他宁可不要那些钱。
胡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吵架,每天都像是吃饭一样,来上那么两三回。
自打胡宏的早教陷入困境,走到绝路时,高鑫再次和他翻脸吵架。本来相安无事,他一直哄着她,忍着她,任她怎么胡搅蛮缠,都不针锋相对,他本就觉得是自己的错,怪自己没有本事和能力,才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觉得自己没有发脾气的权力和资格,挣钱养家是一个男人的义务,他的义务没有尽到,但唯一让他接受不了,不能碰触的底线就是,不能伤及他的父母。但高鑫也被碰触到了底线,二年多来,没有多少收入,还赔本了,为了能辞职,他承诺高鑫的美好愿景一个没实现,反倒把全家人拖到了绝境 。说好的一套房子,一辆车子,保证儿子每日的生活质量,现在全都食言了。他觉得后悔,无助,失落,甚至绝望。他现在才醒悟高鑫当初为什么坚决反对,现在才明白他有可能不是做投资的料,但人就是这么奇怪。你不让折腾一番,试着一做,他内心里总是不服,不甘的。经此碰壁,他才幡然醒悟。但他此刻需要的是冷静和理智,是反省和总结,甚至一丝丝鼓励,而不是节外生枝,一件破事接着一件破事,让他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他这段时间,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痛打落水狗。生活从来不会给你锦上添花,更多的是过河拆桥和落井下石。人啊,就是这么复杂,残酷而又现实。只不过高鑫表现得更彻底和决绝一些。
那天,高鑫在洗衣服,他在书房里码字。巷子里来了一个修理家电的。高鑫想起家里有一个电饭煲坏了,就喊修理家电的过来看看。师傅打开高鑫拿来的电饭煲,拆开,检查完,说二十块钱可以修好。高鑫觉得太贵。师傅准备走人,高鑫讨价还价到十块钱。师傅恰巧此时口渴,想在家里倒杯水。两人就在门口闲聊,高鑫开玩笑说,十块钱,水管饱,走时再给你拿几个苹果,怎么样?师傅嘿嘿笑,坚持二十。最后不知道怎么说的,敲定了十块钱可以修。高鑫回去里屋,一个转身回来的时候,电饭煲已经修好,插上了电源,开始试验。不一会儿,锅里的热水开始冒出蒸汽。师傅说修好了。高鑫觉得蹊跷,一个零件没换,就拿把起子,拨一拨,捅捅就好了。高鑫觉得修理师傅在糊弄她,连零件都没换,今天可以用,过两天又坏了怎么办?找谁去?师傅辩解道,你不管我怎么修,只要修好能用就行。高鑫觉得不行,修理东西的哪有不换零件的道理,不换零件,她心里不踏实。两人就此陷入僵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胡宏出来一看场面,就知道今天要出事了。安稳平静的日子才过半个月不到。他辛苦维护的家庭平衡,估计今天要被打破了。他极力想守护住那份安稳和平和,但怎奈碰到高鑫发飙了,那个修理师傅也是一根筋,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辩解。他本想在中间当个缓冲,可高鑫眼看着一步步走向失控,学着她父亲的样子,已经略过了说理的步骤,直接奔向撒泼耍混,我就是不给,看你能怎么着。修理师傅也就一招,不给我就坐在你家不走。
从中午十一点多,两人一直对峙到下午三点多。当胡宏的父母从外面回来,了解了事情前后,他母亲赶紧掏出十块钱,让修理师傅拿钱走人。他父母是极其顾忌面子和尊严的人,觉得高鑫和一个陌生人在家门口大吵大闹,让人看笑话。再说还有孩子,再吓着孩子。邻居也来了,拉着高鑫到一旁悄声的说,不要随便乱得罪这些不知道来头的外地人,咱是岸,人家是船,咱动不了,人家想靠你的岸随时可以靠,为十块钱划不来。胡宏的母亲适时的递上两句话说道,出门人在外不容易,为十块钱划不来。你把他逼急了,他大半夜砸咱家窗户,对咱孩子下手,咱可怎么办呢?可高鑫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事大了咱兜不起,她对任何事的一贯做法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你越是吓唬她,她越是有一股子劲跟你干到底,就像非要验证,非要见识一下你说的可怕。在外省上班的时候,她就干过几回。最后虽然证明了她是错的,胡宏的阻止是对的。
母亲的做法,让高鑫感觉到一种蔑视和侮辱。大喊着,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办,谁也别插手。这一下子,把胡宏父母裹了进来,事情越来越复杂。胡宏站在中间,劝说不下高鑫,修理师傅一看这阵势,想走但被高鑫拦着走不了。最后,邻居强拉着高鑫,让修理师傅从后门走了。高鑫像是被逼到绝路,彻底失控,走到修理师傅的摩托车前,一脚踹到车身,车子倾斜要倒,被胡宏及时扶住。她随即对着胡宏就是一顿没有任何顾忌的痛骂。当修理师傅从后门绕道前门来骑车时,像是见识到了高鑫的厉害,赶紧掏出钱来,拿在手上,求饶似的说,钱我不要了,我走,我走。高鑫接过钱来,三两下撕碎,扔到修理师傅面前,大喊着,我不是为了钱,我就是讨个说法和公道。胡宏内心里哭笑不得,他自己都觉得高鑫嘴里所谓的公道和说法,太荒谬了。但他说不得,讲不了,只要他开口,高鑫对他保准又是一顿大骂。此时只能先护着高鑫,不能让事情再升级扩展了。
修理师傅走后,胡宏的家里陷入到了一团混乱中。正在洗的衣服,被高鑫扔下,她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他只好接着洗。晚上的时候,等孩子都睡着了。他试图和高鑫沟通,把白天的事情讲透,解开她的心结,不然,接下来没有他的好日子过。几次沟通,都被高鑫谈着谈着,聊到了之前很多陈年往事,甚至他俩刚结婚那会儿,聊到了他做生意惨败,继而痛骂他没本事,窝囊废,老实疙瘩一个,好好地班不上,非要做什么狗屁早教。早教没做好,赔光了不说,一家人都跟着受苦等等。
胡宏从中午开始就忍着,一直忍到和她沟通时,他被接二连三的痛骂和指责刺激着,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了。两人开始对骂,污言秽语,最伤人的话,从彼此的嘴里像是射人的箭,射向对方的内心深处。高鑫最拿手的就是吵架,她专找那些最不堪的往事,最伤人的话,最能刺激人的言语,骂的胡宏一无是处,根本招架不住。胡宏终于败下阵来,高鑫做了最后的总结性发言,你一辈子就是个窝囊废。胡宏退出了房间,他知道再待下去,就得打架了。
他俩确实打架了,那是第二天早上。胡宏母亲正在洗衣服,准备要用脸盆的时候,刚好被起床的高鑫看见,她故意找茬说,脸盆是我买的,不准用。胡宏母亲一愣,瞬间明白了儿媳的意图,赶紧放下脸盆,喊了胡宏的父亲,准备去买两个脸盆,被高鑫听见,高鑫正在洗脸,在洗手间里大喊道,脸盆买回来我也非砸了不可。胡宏的父亲忍无可忍,从后院走了进来,对着儿媳妇就是一顿教训。高鑫当面回骂。胡宏从房间跑出来,想拉走高鑫,可高鑫不依不饶。
邻居被惊动,也跑来劝架。胡宏母亲觉得丢人,躲在门后哭泣。邻居劝胡宏父亲说,当家大人的,让着点,忍着点,有事没事还喝三桶馊水呢!胡宏父亲气愤的说,我都喝他妈一缸馊水了。胡宏的底线再次被突破,一股子怒气从内心腾腾窜起,拉着高鑫出门,高鑫被拖着,开始躺倒地上,撒泼打滚。胡宏不敢轻易动手,因为一旦动手,高鑫的折腾将没完没了。他想着把高鑫拖走,拉到车上,开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等她自己慢慢冷静,然后再做下一步处理。
可高鑫像是打定了主意,今天非闹个痛快,开始大喊大叫大骂,不顾脸面,不顾邻居还站在旁边。一个家,就像陷入一场乱战,一地鸡毛,是非满天飞。邻居一看劝不下,就悄悄的退出。刚准备走,胡宏的怒气终于冲破理智的防线,揪着高鑫的头发往外拖,高鑫被拖的疼痛,翻身站起来,揪着胡宏的衣服不放,两只脚没闲着,来回倒腾,踢着胡宏的腿。胡宏的怒气越来越盛,顺手操起一根地上的细长棍,照着高鑫的身上就是一顿猛抽。邻居赶紧走上前来,挡住了胡宏。高鑫退到邻居家门口的一块石头前,坐在了石头上,开始哭泣。嘤嘤的哭泣声里,充满委屈和不解。胡宏站在车边,家里传来母亲还在哭泣哽咽的声音。父亲靠墙蹲着,空洞的眼神望着对面的白墙。多亏孩子刚刚被另一个邻居抱走,而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儿子才两岁多,他如果看见了,心里该留下阴影了。
胡宏的内心里充满了沮丧,绝望和无助。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的局势,让他如同陷在沼泽里一般。他拿起电话,打给老丈人,希望他可以过来一下,明知希望不大,但电话还是拨了出去。果不其然,老丈人在电话那头,跟之前一样,稀泥抹墙,装傻充愣,说你们都是成年人,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你也有父母。胡宏听着电话,才消一半的气又腾腾的窜了上来,但他还是压制住了,用求助的口气说,爸爸你过来一趟,我把事情前后的原因给您讲一下……还没说完,他老丈人说,你不用给我说,你自己看着办。胡宏腾的一下,火冒三丈,开始在电话里大骂老丈人。高鑫在一旁听见了胡宏骂她父亲,一边哭泣一边开始骂胡宏道,出了事,就知道给我爸打电话,有本事,你自己处理呀!胡宏不知道,高鑫身上的这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和本事,就是从小跟着他做生意的父亲走街串巷,跟不同人打交道学来的。他们父女几乎走遍了方圆五省,开着手扶拖拉机,换卖瓷器。一路上碰到的流氓, 地痞,二流子,二杆子太多了。高鑫就是从那时候看出来了,这世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好人没好报的。
胡宏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股恨意从牙根生起,传遍全身。他用愤恨的眼神看着高鑫,心想,即便我做生意惨败,即便我血本无归,你高鑫尽管侮辱,谩骂,欺负,甚至打我,我连个屁都不放,但你绝对不能动我父母,不能糟蹋这个家,不能让孩子看见这一切。但凡一个理智的父母,都不可能让孩子看见这个场面,但高鑫似乎不在乎。他对高鑫发起火来没有底线的胡闹,真的是忍够了,离婚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升起,如此不堪的局面,似乎只有离婚 一路可走,可破解。他想让他老丈人后悔刚才说出的话,把这样一个女儿嫁给谁,谁也受不了的,她根本没有立场,没有是非观念,没有自尊和脸面。她太务实了,为了钱和生活,她可以立即舍弃一切。人活着,难道一辈子就是为了钱,不能没有一点自我的追求,理想,情怀和梦想吗?
他决定了,离婚。过不到一起就不要互相勉强,各自为难了,老人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他开了车门,坐进车子,点火,挂了倒挡,开到高鑫身边,打开车窗,大喊一声,上车离婚。高鑫噌的从石头上坐起,边走边喊着,离婚就离婚,谁不离谁孙子。这就样闹到了民政局。
生活啊,就是这一地的鸡零狗碎。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谁对谁错,高鑫除了脾气暴躁些舍不得用钱以外,也是一心扑在过日子上,吃苦耐劳,好的时候,对胡宏父母也很好。但愿他们气消后,能更好的包容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