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对面满头银发的领导突然站起来问我:“你知道丁真吗?”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偏远县城的藏族少年真的已经火到了家喻户晓。被疫情的阴霾笼罩了一整年的人们啊,仿佛让一抹冬日里灿烂的阳光暖遍了全身。我本不想如此牵强附会,把一个并不认识的人非要写出几个道理来,但对于一个想要讲故事的人来说,如果仅用这么一点小伎俩就可以让更多的人发现和认可,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我第一次在手机屏幕上看到那张明媚的笑脸,脑海中便立刻浮现起我在那曲驻村时认识的一位朋友——强巴扎西。他是村上的监督委员,每次开会的时候都要戴着红袖标站在炉子旁边维持秩序。少言寡语,一边认真听讲一边赤手抓起大坨的牛粪扔进熊熊燃烧的炉火里。村中那些膀大腰圆的已婚妇人都会借此机会围着他说些大胆的俏皮话,他本来就深红的脸越发变得像是烧透了的炉铁。而那一副大男孩式羞涩的笑容,又让这些平日里只会用力挤牛奶的女人们心生怜爱之情,常常说不上几句就互相推搡着住了嘴。
高中还没毕业的他,就接替瘫倒在床上的父亲伺候起了家中那几十头牦牛。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到落日余晖染黄了整个草原,强巴日复一日地骑着父亲的摩托车上山,下山。他爬上过村子周围所有的山峰,可仍然有更高、气势更加雄伟的雪山屹立在不远处,直插云霄。他有时就那么四仰八叉的躺在山顶,体会那千年草皮被风略过的感觉,挤弄着眼睛把日头上灿烂的阳光拉长又缩短。一整天,只有牦牛垂着头到处吃草时才会无意间发现他,随即像是看见什么怪物一样,翘起尾巴一惊一乍地跑开了。强巴羡慕这些毛孩子,每天都做着同样一件事情,可仍然觉得处处充满新奇。
直到他在一家售卖唐卡的店铺里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曼陀铃,从此那空旷的山谷中便多出了一阵又一阵欢快的琴奏声。强巴专程跑到镇上的网吧下载了一堆似懂非懂的教学视频,又四处搜寻父辈们游牧时期所弹唱的那些几近失传的曲调,在遍地牛粪的草场上弹断了一根又一根的弦。他歌唱那周而复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歌唱一生降妖伏魔、除暴安良的旷世英雄格萨尔王,歌唱“半为苍生半美人, 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仓央嘉措,他对着天空唱给那位至今还未曾谋面的美丽姑娘卓玛拉。生命似乎也因此从泥泞的土地上飘向了挂着云彩的天空之城。
去年夏天,强巴还代表村委会参加了西藏驻成都办事处组织的内地考察团,生平第一坐飞机,第一次亲眼看见了那座郁郁葱葱、五光十色的大都市。可是,那擦肩而过穿着奇异的同龄人,那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市,让原本就闷热的空气更觉酷暑难耐。他突然无比怀念藏北草原苍茫辽阔的天地,还有山上那些慢慢吞吞悠闲吃草的毛孩子。他更无法丢下卧病在床的父亲,因此也婉言拒绝了当时著名企业演出工作的邀请,重新回到了那座天边的村庄。
那些没有被发现的“丁真”,就如弹奏着曼陀铃的强巴扎西一样,无法割舍早已融入生命中的那片草原。他们温暖的笑脸在无数个大山的深处像冬日的阳光一样灿烂。他们也可能就在你我身边,留心观察一下吧!那些认真努力,积极向上,和蔼可亲,聪明伶俐的亲人和朋友们啊,他们才是陪伴我们一直生活下去的那颗“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