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里,我撑着伞,站在芳菲镇的巷口等一个人。雨下得很大,冷风夹杂着雨点吹过树梢,漆黑中巷子里唯一的一盏路灯似乎也要折断,橘黄色的灯光在雨中稀释开来,在那昏暗的光晕里,只有漫天的雨点砸向地面,激起的水雾久久不散,窄小狭长的巷里蒙着氤氲的寒气。
我站在巷口,看见他从那头过来,他穿着黑色雨衣,手插在衣袋里,微低着头,似乎很大步地走着,肩却没怎么晃动。很快,他渐渐从水雾中走出来,轮廓渐渐清晰了,他个子很高,有些瘦却并不单薄,他仍然微低着头,帽子遮住了他的上半部分的脸,只依稀看见他瘦削的下巴笼罩在阴影之中。
“你就是X探员吗?”风雨中我扯着嗓子向他吼道。
他抬起头看我,那张脸很年轻,却有些冷酷,约摸只有二三十岁。
半分钟后,我们坐进温暖的宾利车里,我将车缓缓开动。
“我是开拓,镇上的缉痕部警官。很高兴我们能合作。”我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
“我很荣幸。开警官,和我说说无痕者吧。”他靠在座背上,闭着眼睛,似乎很累。
“是这样,他们在这周一,周三和昨天也就是周六分别在西山路的衡民银行,东山路的徐家金店和北川路的大业珠宝行窃,几乎洗劫而空,银行损失了几十亿,金店和珠宝店已经倾家荡产。
这是他们销声匿迹十年后重出江湖,手段不变,而且应该蓄谋已久,但就我们目前调查来看,他们应该是十年前那批人的的接班人,然而原班人马的去向还没有查明。”
二.
芳菲镇上的人都在熟睡,却不知道他们的生活会在这一刻发生剧变。那晚,警官开拓见到了上级派给他的从省城调来的特工,X探员。
镇上没有一个人见过X,省城的人也没有。X是十年前调查局开始培养的高级特工,无痕者的出现迫使调查局不得不动用这枚棋子。
无痕者,是十年前在全国让各大银行,珠宝商,金店,玉石店闻风丧胆的盗窃团伙,做过大大小小不下百件案件,然而任何一次作案都堪称完美,没有留下任何作案证据,因此而得名“无痕者”。
此时,开拓热情地向X介绍了这一系列案件,希望X探员能尽快拟定行动方案。
三.
“开警官,”
“叫我开拓就好。”
“好吧,开拓,你们目前能确定无痕者的数量吗?”
我想了想,缓缓地说:“和十年前一样,监控中只有一人,但作案时间很短,因此不可能只有一人。”
“他们还是十年前的打扮吗?”
“是,黑衣黑帽黑面罩,唯一不同的是,面罩上开了两个眼洞。骇人的是,无痕者的身形和走路姿势和十年前完全相同!”
“......”
X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但这不代表无痕者是同一人对吧。”X漫不经心地开口。
“是,所以我们目前认为最大的可能是,无痕者是一个专门的,具有军事性管理制度的盗窃机构,也许所有的人从那出来后都变成了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
“为什么监控自始至终只拍到一个人呢,包括十年前?”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所在。无痕者在监控中一般只窃取了很少一部分的赃款,但最后失窃总额却远远不止,因此那个无痕者就只是用作掩人耳目的才对!”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盗窃是在无痕者离开之后咯?”
“起码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但又没有另一种可能,盗窃实际上早在失窃那日前就已经发生过,而那天的行动只是误导?”
“但在此之前并没有接到失主的报案啊。”
“因此这才是本案的疑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不以为然地咽了口唾沫。我余光瞥到他轻轻摇了摇头。
良久的沉默。
“如果,”X看着窗外,“作案者的确只有一呢?”
“那怎么可能!不管怎样,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完成这样一件大案!况且近日的三起案件相隔只有一天或顶多两天,一个人怎么能连续作案还要处理赃款呢!”我不可置信地看着X,不敢确定他刚才所说到底是不是玩笑话。
他突然扭头正色道:“去大业珠宝。”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好像火柴突然被点燃了一般,尽管疑惑,我还是调头向珠宝店开去。
四.
事实上,在开拓和X到达珠宝店后真相就大白了。
那段监控是假的。
无痕者的所有作案都是事先录好视频,再黑进监控网络,把视频替换掉。至于为什么还要安排一个人在视频中作案,X的说法是,那纯属是恃才放旷糊弄警察吹牛逼!说不定在开拓睁大眼睛寻找监控里的漏洞的时候,无痕者就在背后偷笑。
开拓听完这样随意的解释,表情就像吃了酸黄瓜一样。他很想找个什么理由来否定这样的猜想,但是似乎找不出漏洞,哪个在江湖上混的不想留名呢?这在同行中足够耀武扬威了。
至于X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还要看看他在大业珠宝发现了什么。
五.
终于抵达珠宝店已是凌晨三点,雨也停了。我们越过封锁线,向警卫借了鞋套手套和手电,拉开湿冷的把手走进去。
店里丝毫没有遭劫后的狼狈和凌乱,所有抽屉也关得好好的,地面一尘不染,柜台玻璃也没有碎裂,一切都很宁静,空空的柜台似乎也只是商品没有上架一般。
X很用心地在用手电照着每个角落,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我无事可做,直冷得跺脚,一回头看见玻璃门上蒙的一层水雾有的聚成水滴缓缓滴落,在门上留下一道道白印,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疯人院的景象,脊背一阵发凉。我装作不经意地走到X身旁,犹豫了一下说道:“探员,你,额,无痕者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没错,”X直起身看着我,“他们的确没有留下痕迹,警官,你们为什么只在意他们留下了什么?”
沉默。
他依旧看着我。
我不禁扭过头,又看见玻璃门上水雾中的几道空白,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突然明白了!
我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有些得意,朝我微微一笑:“很好,警官,你已经想到了。破案的关键不是无痕者留下的而是,他们带走了什么。没有痕迹就是他们的痕迹。”他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让我不禁联想到疯人院里的疯子,我白了他一眼:“喂,笑得那么骇人干什么啊!”
“警官,你觉得无痕者像什么?”
“当然像鬼啊!这还用说。”
“过来看。”
顺着他的手电,在莹莹紫光下我看到玻璃柜上印着几个残缺的指纹。“X探员,那些指纹我们已经核对过了,是客户的,与无痕者无关......”
“不,不,警官,不要再想他们留下什么了,你仔细看看,他们究竟带走了什么。”
这一番话弄得我晕头转向,我一边回味着他的话,一边强迫自己使劲看那块玻璃。指纹,指纹......等等!
“他们带走了指纹!”我喘着粗气,“如果无痕者没有来过,柜台上不可能只有这些残缺的指纹!据我所知,珠宝店的清洁阿姨只会在中午清洗柜台,而报案的时间是早晨,也就是,昨夜的指纹应该还留在柜台上才对!”
我感到耳膜要被心跳炸裂,激动地难以自已。
“很接近了,”X点点头,“于是我大胆地猜想,所谓无痕者,是真的没有指纹的人!”
“什么!”我不置可否地看着那些指纹,“戴手套不就好了吗,干...干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手套总有风险吧,无痕者为了钱,甚至训练成人人一个样,不就泼点硫酸吗,这点折磨他们不会不肯受的。”
我周身一凉,寒意包裹了全身,越裹越紧,渐渐渗进到血液中。我打了个激灵。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个鬼,那是无痕者,他们露出白色的牙狰狞地笑着,眼睛里是红色的血丝,手里捧着钱和珠宝。
六.
无痕者的故事就这样成为了芳菲镇的传说。至于故事的结局,有人说,无痕者被捕,也有人说,开拓和X被杀,也有人说,开拓和X终此一生也没有抓到无痕者......谁知道呢。不管怎样,从那以后,无痕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就像一个鬼,自始至终也没有人看见过。或者,见过他们的,都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