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冬的下午，阳光很惨淡，天气一如既往的冷。柳树干巴巴的，没精打采，往日里风情万种的风采一点也看不见了。

于老斜下了出租车，像被霜打的茄子，甚至那霜还凝在身上，不曾融去。整个人蔫头耷脑，苍白得像要断气。

他五十六岁，瘦高个儿，头发灰白，眼窝深陷。关于他的这个绰号，还有一个笑话。

他四十五岁那年，在外边混了个二十八岁的离婚女人。至于他们俩是为情、为性、为心，还是为别的，人们不得而知。当他俩的女儿果果三岁该上幼儿园时，他不得已和家里的于老婆离婚，给了女人一个正当的名分。

有人给他开玩笑，“老于啊，你左肩高右肩低，家中必定有贤妻。”老于仔细琢磨，还真是斜了门了，怎么这么准？从那以后，人们都叫他于老斜。

不过，现在于老斜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前妻的女儿于金玉刚离婚，带着一岁多的外孙，居无定所，总不能让她回老家去丢人现眼。于是，于老斜在县城给她物色了一大间房租住，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回来。心里那种既歉疚又无奈又心疼的痛啊，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然而，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当他来到阳光小区将女儿的东西刚搬出来，房子的买主已经到了，这说明了什么？他真想扒了前女婿朱望的皮，敲断他的脊骨。而当他气急败坏的质问朱望为什么要这样时，朱望那怒不可遏的嘴脸冲着他吼“你懂的！”于老斜听此狂言，犹如万箭穿心，痛彻骨髓。

面对朱望的绝情，一切的抗争，都显得苍白无力。

风，空洞洞地吹过。一种绝望的情绪像狂潮般涌上他的心头，使他感到浑身冰凉，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凝结成坚硬的石块，慢慢地沉坠。他脸上现出一阵痛苦的痉挛，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

十岁的果果聪明伶俐，看到爸爸回来了，欢快的迎上去，并对妈妈大喊一声“妈，爸爸回来了。”

于老斜蹲下来，抚摸着果果的手，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百感交集，心中默默地祈祷，“老天爷啊，保佑孩子幸福，把所有的惩罚都对我一个人来吧！”

二

漆黑的夜晚，除了闹钟的滴答声和树枝的摇摆声，周围一片寂静。

于金玉把孩子哄睡之后，在屋里转悠。空荡荡的房间，惨淡的灯光，姜黄的墙壁，内心深处的孤独与无助，使她感到好像从前云端置落在了冰窖中，冷得让她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不抱怨了？”

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

“你再也不会因看到他的臭袜子而咆哮；你再也不会因看到他在电脑旁而声撕力竭；你再也不会因他不起床而泼他一头凉水。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你再也不会因看到他和同事们打麻将而扇他耳光；你再也不会因孩子生病、他在单位回不来而跑到婆婆那里大闹。

不会了，一切都不会了。今后的路，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不洗衣服，他不会管你；你不做饭，他不会管你；甚至你不吃饭，他都不会管你了。

你可以随便和别人比，比化妆品，比名包，比服装。没有人再约束你了，你自由了。”

“别说了。”她用手捂住脸，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没有一滴眼泪。

她仿佛看到妈妈在为自己蒙羞，爸爸在为自己忧虑。女儿的苦，在父母那里是翻倍的痛啊！

情绪失控的时候，一切丑恶都会在照妖镜前现出原形。不是说要有教养吗？不是说要自律吗？不是说要做贤妻良母吗？一把好牌被你打的七零八散。

孤独，是漆黑的夜晚，紧紧握住被角小声啜泣的自己。爱情，是那样的美好，它像稀世珍宝一般被人追逐，它又像阳光一般，可以普照人间。而自己，却颓废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

三

冬季，午后的阳光是温暖的。它没有日出时的娇嫩，没有日落时的苍茫，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母亲，在她经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抹温馨的色彩，暖暖的，透着些浪漫，夹杂着青春的幻想。

于金玉坐在门口，看着光光在玩耍。阳光将屋内的阴暗一扫而光，使房内闪闪发亮，散发着太阳的味道。

“光光！”多么熟悉的声音。于金玉寻着声音望去，看见朱望的嫂子王巧，拎着一大包礼物，带着五岁的儿子阳阳过来了。

“光光，你看，阿娘和哥哥来了。”于金玉急忙招呼光光和阳阳玩。

“嫂，你咋来了？”

“你哥把我们送到这里，他到东区办事去了。”

于金玉搬来了凳子，俩人坐在门口的阳光下，瞬间的尴尬之后，王巧指着拎来的礼物说，

“这是咱婆婆给光光做的棉衣。她可想光光，让你经常带光光过去玩，光光也能见爸爸。不要把孩子牵扯到父母的悲伤和怨恨里，让孩子在和谐的家庭氛围中健康成长。”

顿时，于金玉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涌出来，她的心在冰冻中像遇到一股炽热的暖流，一下子融化成软软的薄片，轻轻飘浮着，鲜活得像要跃出胸膛。

生活就是这样，无法避开的就要面对现实。孩子的世界不缺勇气和想象力，只缺鼓励、信任和陪伴。

从嫂嫂口中，于金玉得知，自己和朱望冷战期间，朱望单位一个女同事乘虚而入，办完离婚手续后，他们进入热恋，并很快就要结婚。

不过，这些信息对于金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知道，哥哥朱希和嫂嫂王巧为什么那么恩爱。

“你们就没吵过架吗？”

“要说吵架，可真没吵过。咱们家这哥俩也是父母娇惯出来的，有时候我气得真想和他大吵一场。仔细想想，吵完架日子还得过，还惹人笑话，于是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生活琐事上，一些无足轻重的妥协和让步，其实蕴藏着的是深情，用自己的退让和谅解，换回一个充满真情的完整的家。”

“嫂，你对哥真好，能包容。”

“我这一点可比不上我妈。我妈和我爸在一起总是好好说话。即使生气了，也能做到最起码的尊重。对于粗神经、大线条的男人，你要他时时刻刻照顾到女人的每一个小心思、听懂女人的每一句话中话，那真是不现实。”

一番话惊醒梦中人啊！

但凡吵架一定是双方都有错，只是错的多少之别。不要由于别人不能成为你所希望的人而愤怒，因为自己也不能成为自己所希望的人。夫妻之间，更多的不是改变对方，而是接受对方，如果光想着改变对方，那不是生活，那是战争。

然而现在，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不管是接纳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接纳一个人的从此不见。

要在生活中寻找一些光亮，再把这些光无限放大，用光将那块黑布一点点抹去，然后一次次、一回回在岁月的淘洗中慢慢的安静下来。当一切都成了习惯，就没有所谓的寂寞孤单。

四

寒冷的冬天悄悄地溜走了，温暖的春天在人们不经意间走来了。春风像个慈祥的母亲，拂着你的脸颊，使你感到舒畅、心旷神怡。

一群活泼的孩子，在广场里放风筝。大人们手把手地教着，仿佛在放飞自己心中的梦想。

蓝天白云，风筝飞舞，孩子雀跃，大人欢笑。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款款走来，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彩，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她朝人群中呼喊：“光光!”

一男一女牵着小男孩的手闻声过来，小男孩欢快地扑入女人怀中。

“跟爸爸和阿姨说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光光，我们下星期再见！”

他和她就像两个鱼缸里的鱼，彼此看得很清楚却隔着玻璃，既不能相濡以沫，却也不能相忘于江湖。

柳树舒展了黄绿嫩叶的枝条，在微微的春风中轻柔的拂动，人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感受生活，品味人生，展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