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尾的阿一翻动了一下身体,粗糙的呼吸又平静下去了;对面的三三舒展着身体,不再梦呓;老四的被子裹成一团,穿着睡衣的手臂露在外面。楼道安全出口的牌子泛着绿色的光。盥洗室那边的水管发出冲水的咕噜声,一如我饿着的肚子。
像是有某种牵挂,拖住我的意识,阻止它进入睡眠。
夜晚的西三环和魏公村属于成群结队的大货车。不敢在人们面前显现他们的敏捷,它们只能在夜色的掩护下呼啸,因为人们总是害怕笨重却飞快的家伙。被白天压抑的引擎,在夜色中熊熊燃烧,撕破空气,自在地飞驰。五辆、六辆……数十辆过去后,我混沌的大脑放弃了数数。好像我也很少能够很好地数清,不论是用中文、英语还是缅甸语。记忆,或者说被构建的记忆中,小时候吃完晚饭后,爸爸会带我去河边散步,一边走一边数堤边的电线杆,从一数到九十九,到一百的时候,我会顿一下,说是十零。这样的日子好像持续了一阵,而我最原始的记忆中,最清晰的是那堤上的羊粪,并且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东西炒菜可以那么好吃。
肚子又响了。我记得晚餐明明吃了两份那么多。我再次拿起手机,模糊地解锁,确认一下有没有新消息。屏幕发出的光割破了夜色,刺穿眼皮,扎在视网膜上。疼吗?不疼,但是我却流下了眼泪。眼睛会为疲劳而流泪,但是却不会为伤心而哭泣。就像不知道能够忍受的极限,就无法定义痛苦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才算伤心。有的时候我们被认为会感到悲伤,而被人无用地宽慰;有时候我们必须表达悲伤,而让人觉得宽慰。无奈的是,没有办法度量悲伤,我只好选择沉默。
我的手放在被子外面,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寒冷已经牢牢地绑在手上。我木讷地收回来,放进被子里,凝滞的血液渐渐清醒过来。知道不可能再入睡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翻开被子,穿好衣服,爬下了床。穿好鞋后,轻轻的打开门,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小心地把门关上。走下楼,徐大爷裹着羽绒服在暖气充足的楼长室抽着烟,跟我打了个招呼,哟,这么早啊。我努力地对他做出一个微笑,门口镜子里的我却耷拉着一脸诡异的笑容。拉开大门的门帘,一阵冷风吹入骨髓,叫醒了我的魂魄。但天空不知是未亮还是微亮,也分不清是粉刷后的天花板还是弥漫的雾霾。草地和灰白的地板与像素化天空融为迷蒙的一体。我低着头,紧了紧衣服,在这没有界限的虚无之间游荡。时间带着闪烁的微光从我的耳边游过,傍晚在前方露出阴沉的面容撞进我怀里。他伸出手,捏住我的心,闷闷的疼痛让我真实地感受到它在跳动。敞开的心迎进寒冷,关进心房,沉重的呼吸牵引着每一次疼痛。我不能再站立,我需要休息。天就快黑了,我需要睡眠。我极力控制住心率,保持上半身的稳定,仅靠两条腿的摆动,没顾得上大爷的问候,回到宿舍。他们都已经睡下了。我颓然靠在椅子上,慢慢地调整呼吸。拿起手机,六点过十分。
缓过一阵后,我慢慢地脱下衣服,爬上床,闭上眼睛,盖好被子。床尾的阿一翻动了一下身体,粗糙的呼吸又平静下去了;对面的三三舒展着身体,不再梦呓;老四的被子裹成一团,穿着睡衣的手臂露在外面。楼道安全出口的牌子泛着绿色的光。盥洗室那边的水管发出冲水的咕噜声。
一旁的手机躁动起来,早上七点过十分的闹钟响了。
我长舒一口气,安然入睡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定了闹钟就紧张地等它响,以及,要好好睡觉啊。对,说的就是你,别看手机了,滚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