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让他知道这些?”小张两只手抱着老王的左手,盯着写字台。
“他有权力知道,我不想让他永远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老王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张空白的信纸,和旁边十几个纸团,他连第一个字写什么都要斟酌很久。
老王的父亲是一位普通的乡村教师,一辈子没有怎么离开过农村,老家背靠着一座大山,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就一直和这座山相依为命。他了解山的脾气,他守着山里的一草一木,山也回报给他生活所需。没有电视、没有手机,除了几个儿女、学生轮流的来看他以外,他好像有意避开这个世界。
小张只比老王小两岁,但是他们却习惯了这样的称呼。那一年他出了车祸小腿骨折,老王是他的主治医生,一见钟情后,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如果不是要寄信,他们早就忘了邮筒这种东西是否还存在,他们一路都在打赌,直到在邮局门口看见了那个几十年不曾见到的老朋友。老王把信捏在手里,望了望小张,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做一个重要的决定之前,只要看到眼前有这个熟悉的身影,他就有了判断对错的能力。
“收不回来了。”老王嘘了一口气。
小张抿着嘴在一旁点点头。“走吧。”
这一路熟悉的风景,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记忆,买过菜的集市,逛过街的商场,路边正在休息的早餐店,还有每一次都要停下来的红绿灯。
“不知道爸爸看到这封信了以后会怎么样。”小张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他们私下里,早已经习惯这样互相称呼对方的家长。
“这周轮到小弟去看他,不过我觉得,他不会说什么的。”老王想象着自己的父亲,一个人坐在石头垒成的房子门口,处理着上午从山里采下来的草药。
“他会憋在心里吗?”
“暂时会吧,不过他应该知道这些,妈妈就不知道,我很后悔。”老王低下头,小张用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想有一天,能带你回家吃顿饭。”两个人缓慢的朝家的方向走着,让秋风萧瑟的街道,回到了艳阳高照的四月天。
“王老师,您小心!”丁教授看见王大爷一个人在搬一块大石头,连忙把手上拧的水果扔在一边。
“没事,没事。”
“老师,您要多注意身体啊,这种粗活就别自己来了。”丁教授脱下上衣,忙活了起来。
“这算什么啊,来,小丁,别干了,坐,你都给干了,我该闲出病了。”王大爷掏出他邹巴巴的烟盒。
“老师,您这烟有日子不抽了吧,怎么又回来了。”丁教授和几个离得不算太远的学生经常回来探望王大爷,这几个学生小时候都是王大爷照顾他们读完了书。
“小丁啊,你现在都是教授了,那是很有文化的人了,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王大爷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大口。
“老师,您问。”丁教授拍拍手上的土,一面捡回了刚才扔下的水果。
“这同性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大爷又猛吸了两口烟。
“同性恋?哦,就是有的人天生就是喜欢跟自己一样性别的人。”
“天生的?”王大爷望了丁教授一眼。
“天生的,据说比例还不低,十个里面得有一个吧,我这也都是网上看来的。”
“既然是天生的,那就没有错对不对?”王大爷的语气不知道是在问谁。
“这有什么错,没有什么错不错的。”
王大爷点了点头。“都是老天爷生的,都是一家人啊。”
两年前,王大爷去世了,小张一共只见过王大爷一面,没有说什么话,只记得饭桌上,一向不喜欢给人夹菜的王大爷,把他的碗堆成了屋后的小山包。老王和小张不久前在几个好友的见证下,举行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婚礼,那一天是他们遇见二十周年的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