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暗捅滴水洞,美姬巧赚状元身。——闲读《随园诗话》(49)

【原书卷七·六三】

吴云岩殿撰,在潮州眷一妓。妓持纸乞诗,吴书一绝云:“涛笺亲捧剪轻霞,小立当筵蹙锦靴。休讶老坡难忍俊,多因无奈海棠花。”此妓声价顿增,人呼“状元嫂”。

吴鸿,(1725年—1763年),字颉云,号云岩。浙江仁和(今浙江杭州)人。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辛未科状元。

殿撰,宋代集英殿修撰、集贤殿修撰,后改为右文殿修撰的省称。陆游诗有《送辛幼安殿撰造朝》,因辛弃疾曾任右文殿修撰及集英殿修撰,故称。后元代张起岩以进士第一名(状元)特授集贤院修撰。明、清沿其制。吴鸿考中状元,即授职翰林院修撰。清朝无殿撰官职,是对修撰的尊称。

涛笺,薛涛笺的简称。北宋苏易简《文房四谱》云:“元和之初(九世纪初叶),薛涛尚斯色,而好制小诗,惜其幅大,不欲长,乃命匠人狭小为之。蜀中才子既以为便,后裁诸笺亦如是,特名曰薛涛焉。”又说:“府城(指成都)之南五里有百花潭,支流为一,皆有桥焉。其一王溪,其一薛涛,以纸为业者家其旁。……以浣花潭水造纸故佳,其亦水之宜也。”从这些记载中可知,“薛涛笺”的形制是红色小幅诗笺,九世纪初造于成都郊外浣花溪的百花潭。

锦靴,用精美的丝织品制成的靴子。唐·李白《对酒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唐·章孝标《柘枝诗》:“移步锦靴空绰约,迎风绣帽动飘飖。”

老坡,指苏东坡。吴鸿诗后两句,暗用苏东坡调侃张先诗。据传北宋词人张先在八十岁时仍娶十八岁的女子为妾。一次家宴上,张先赋诗一首:“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苏轼也即兴附诗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闲言碎语】

吴鸿于乾隆十二年参加浙江乡试,夺得解元。乾隆十六年进京会试中进士。殿试后,读卷大臣拟将刘墉选为第一。乾隆阅卷后认为“墉”无超人才华,也可能是怀疑读卷大臣巴结刘墉的父亲、大学士刘统勋,便说:“今取一朝状元,必得有众人向往之才气。平墉之人怎能夺冠?”于是将刘墉贬为二甲二名,将原拟二甲二名的吴鸿拔为第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刘墉的名字取得不好,直接影响了自己的功名。清代跟刘墉一样遭遇的还有朱汝珍。1904年,清廷照例举行了一次殿试,主考大臣经过认真挑选,把入选的试卷按名次排列,呈请慈禧太后“钦定”。她首先翻开主考官列为头名的试卷,字迹清秀,文词华丽,内心颇喜。但看到将要夺魁的举子是广东人朱汝珍时,满脸不悦。一见“珍”字便想起了珍妃,加上朱汝珍籍贯广东,又想起了洪秀全、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等一众乱党逆贼,这些 人都出自广东,随手就把试卷扔到一边了。慈禧翻开第二份试卷,举子是直隶(今河北省)肃宁人刘春霖。“春霖”二字含春风化雨、甘霖普降之意,这一年又逢大旱,急盼一场春雨。大笔圈定,名列榜首,刘春霖由原来的第二名而成了头名状元。朱汝珍只得屈居第二,比刘墉的运气好点。

状元与妓女的密切交往,史书上记载不绝。史上之状元,科举制度中的精英,读书人往往将其作为毕生的目标。史上之妓女,尤其是名妓,那都是才女加美女的集合体,女色中的极品。在历代文人眼中,状元代表的是功名,妓女代表的是美色,都是人生之追求。而获取状元者,流连于花丛之中也是风流千古的韵事。南宋丙辰科状元文天祥,即“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都必声妓满前”。明朝壬戌科状元康海,仕途失意后纵情酒色,尤其喜欢妓女,“酒必妓”,甚至经常挑个最漂亮的妓女与自己骑在同一匹驴子上,后面跟着一群拿着琵琶琴筝的妓女等招摇过市。康海对世俗的眼光傲然不屑,声称“伪名儒不如真名妓”,在狂放沉迷中度过余生三十多年。

吴鸿获取状元,即授职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乾隆二十二年,以翰林侍读,出任广东学政。赴潮嘉(即潮州和嘉应州)典试途中,严谕禁妓入谒。偏遇名妓濮小姑,想会一会吴鸿。自古只有状元召妓,从来没有妓召状元。濮小姑便设下计谋,驾舟跟着吴鸿的船。一日雨夜,让使篙的在吴鸿寝休的地方捅了几个窟窿。吴鸿的衣被全都被雨淋湿了,呼叫童仆,也无人答应。濮小姑这时出来,将吴鸿接上了她的卧榻。等吴鸿试罢返回时,吴鸿又去找濮小姑。赠诗:“轻衫薄鬓雅相宜,檀板低敲唱竹枝。好似曲江春宴后,月明初见郑都知。折柳河干共黯然,分襟恰值暮秋天。碧山一自送人去,十日篷窗便百年。”濮小姑捧诗而拜,要随吴鸿去广州,吴鸿殷勤相劝而止。从此,人称濮小姑为撰夫人。后来,濮小姑不再见客,自以私囊千金筑舍,焚香礼佛。直到听说吴鸿去世,设奠哭祭,绝食而亡。世间传为一段佳话。

当然,也有明眼人能够看出背后的玄机。赵翼在《檐曝杂记》中记载此事说:

某修撰视学粤东,试潮毕,以夏日回广州,所坐船不知其为缘蓬也。夜就寝,忽蓬顶有雨,渗及枕边,急呼群奴,奴已各就妓船去,莫有应者。忽船后一丽人。裸而执烛至。红绡抹胸,肤洁如玉,褰帷就视漏处。修撰不觉心动,遂昵焉。船日行二三十里。十余日,至惠州,又随至广州。将别矣,而丽人誓欲相从,谓久坠风尘中,今得侍贵人,正如蜕骨得仙。若复沦下贱,有死而已。请随入署,为夫人作婢以没世。泪如雨不止,百计遣之,不去。赠以五百金始归。而不知正其巧于索资也。及归,而声价益高。非厚币不得见,人皆称之谓状元夫人云。

人有意外之运,常有意外之灾。乾隆二十八年,吴鸿学政任差告竣,回京,误食河鲀中毒身亡,官至侍读,卒时年仅3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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