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里北街的车道上挤满了寸步难行的汽车,天色又暗了一些,只是往西边看还有灰白的余光。不耐烦的刹车灯在车流里时时燃起,我骑着自行车在曲折的缝隙里往西去。路程快过半,还是想不通,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在离职的时候唯独把三脚架上的快装板拿走。而我还要绕过整个北二点几环去把它取回来。
三月中旬,刚写完毕业论文初稿的时候,接到一个面试通知。在宿舍里蛰居了近一个月之后,终于有机会强迫自己外出长距离走动走动。13 日周五,上午绕过几条胡同,终于找到面试的地方,在方家胡同一座院子里。下午接到通知说一面过了,次周周一要去柳芳的办公室接受二面。二面也挺顺利,面试我的人也是可能会带我工作的人,名字连起来读就是荔枝的发音,她也乐于被这么称呼。
所有询问流程过完,荔枝问我有没有什么规划。坦诚如我,如实回答说目前就是想把学校要求的毕业实习完成,顺便强调了一下自己的毕业论文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可以全身心投入实习工作,增加谈判筹码。也告知了考研未过的情况,说目前处于迷茫期,可能毕业了就回四川老家。
后来的工作经历也确实证明公司实在是缺人手,所以第二天就入职了。颂赞现代科技,虽然绕了不少弯路,在各种小胡同里焦头烂额,但最终借着手机地图在三天时间里确定了骑车路线,上下班的单程时间从一个多小时缩减到了四十五分钟左右。
正在做的事情是一个公益性质的高校巡讲,部门去联系各公益组织和学校社团,沟通双方,准备场地,开展宣传,按具体拟定的流程表往前推进。我负责汇总各地高校社团的报名信息,去邮件打电话,整理对方的详细资料,评估对方的执行能力。得益于大三时候摸索过 Photoshop 和 InDesign 的操作,活动海报的修改和报告排版也都交给了我。
确认了我是新闻专业的之后,活动现场的拍摄任务也一并丢给了我。28 日刚好有一场线下活动,27 日中午被安排去总部取一部摄像机。近四年的大学生活,真真正正摸过摄像机的时间屈指可数,甚至当劳力扛摄像机的时间都比操作摄像机的时间长。但得知整个公司的摄制组都去凉山拍纪录片,又确认了留下来的唯一一部摄像机连包和数据线都没有的时候,我知道,次日的拍摄重担是落到了我的肩上。
不能怵。从书包里掏出摄像机的时候,另一个实习生荷园夸张的惊叹声并没有吸引大家的注意,毕竟连我自己也并不买「啊,好高大上啊」这样的账。但是当我揭开镜头盖,说出「递给我一张白纸,我先调一下白平衡」的时候,周遭的气氛是有变化的。办公室里没人知道,一学期的摄像与编辑课里我记得的只有老师「开机先调白平衡」的叮嘱,于是大家纷纷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活,帮我找白纸。
不能辜负安排给我的用来熟悉新机器的一整个下午时间。接过一张白到晃眼的 A4 纸之后,我缓缓坐下,开始摆弄起手上的摄像机。匆匆看罢,连忙去微信群求救,不到五分钟,二狗发来了《HD 摄像机 XF100 / XF105 使用说明书》。颂赞现代科技,互联网让人人都能平等地学习知识技能。
测试三脚架的时候,发现快装板不见了。翻箱移柜,打电话询问相关人员,都没有。荔枝抱着最后的期望,打给了上一个已经离职的实习生,问他知不知道三脚架的快装板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了干脆利落的四个字,「在我这里。」
拿回快装板之后也懒得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扶车过天桥的时候第一次认真地看了一下脚下已经不再拥堵的车流,以及两旁的街灯。又想起了那张 NASA 拍的从外太空看北京夜景的图片,那么金黄的一片,嵌在深深的夜色之中。顺便喝了点水,把前个实习生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第二天下午,迎着狂暴的春风,一路北上,到了理工大学。和学校社团的同学一起布置好场地,摆好摄像机机位之后,旁听了四家环保机构的代表的演讲。令我感到惊喜的是「根与芽」的对外合作主管也来了。
会后我跟她说我小学时候就知道「根与芽」了。她问我是哪里的人。我说四川。她说「根与芽」在成都也有办公室。我说是的,我家就在白水河自然保护区。她说她知道,「我为家乡而自豪」那个项目就是在那里做的。我不知道应该再跟她说什么了,匆匆说了一句谢谢。
中学时候的一个英语笔记本里,夹了一张明信片,上面是一头羚牛,旁边就写着「我为家乡而自豪」。是一个姐姐送给我的,当时她作为本地志愿者给「根与芽」的外国工作人员做翻译。更早的时候,小学班主任送给我一张书签,上面是一只红腹锦鸡,另一面是根与芽的标志剪影,以及珍·古道尔的简短介绍。书签都已经不见了,现在我竟然想起了书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