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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妻去世,我扶椁回乡,把她葬到了我的祖坟里。百年之后,这里也将是我的归宿。
这是父母去世八年后,我第一次回乡。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去,故乡也变成了异乡。
父亲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哥哥。我是家里的独苗。伯父家有两个儿子,小时候学习不好,但长大后做生意却是无师自通。改革开放后,初中毕业的哥俩抓住了商机,一个做起了建材生意,一个开了一家酒店,现在的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
伯父当初曾经羡慕我考上了大学,说以后我就是城里人了,说自己俩笨儿子只能土里刨食,一辈子只能两脚泥。
但现实是,我在大学做了教书匠,虽说两脚干净,不风吹日晒,但也一辈子都挣得是死工资,远没有堂兄弟俩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好在我这工作稳定,衣食无忧,也算说得过去。
父母晚年时,我也曾想着把俩老人接到城里享享清福,但故土难离,两老说什么也不来,我也只能趁着节假日两头跑着。
父亲去世得早,只剩下母亲时,我是下决心要把母亲接过来的,把她一个人留在老家,我是着实不放心。妻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也愿意把母亲接来一块住。
可能是父亲去世,母亲也觉得自己在家有些孤单,这次没再拒绝,欣然同意了我的要求,锁了家门,从此和我们住在一起。
母亲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很少干预我们两口子的事。妻很贤惠,常常在晚饭后陪着母亲下楼溜达,想让母亲认识一下年龄相仿的邻居,希望母亲能在这里认识新朋友,真正地从心里认定这里是自己的家。
我和妻是经同学认识的。妻是本地人,在一家银行工作,父亲经商,母亲从政,家境殷实。
当初我们恋爱时,岳父岳母并不认可我这个来自农村的孩子,但妻的态度很坚定,同父母摊牌,如果不同意,以后结不结婚就不一定了。言下之意,有从此不婚的可能。
妻是独生女,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父母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一生不婚。另外,我除了家在农村之外,其他条件还算可以。人长的虽不说是貌若潘安,也算是周周正正,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往前一站,用老话说,也是“排气”的很。何况工作也稳定。
岳父岳母最终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妻在优渥的家庭里长大,但并不娇气。我们的感情不像大海一般波澜壮阔,更像是小桥流水一样绵长。
时光如水,不知不觉养大了孩子,送走了父母,我们也已走到了暮年。就当妻刚刚退休,想要尽情享受一下退休后的生活,身体却亮起了红灯。
查出结果时,已是晚期。三个月后,妻离开了我。
这个打击于我来说,太大了。这几年,亲人的接连去世,让我认清了什么是世事无常。我似乎一眼望到了人生的终点。原来我们没日没夜奔赴的,就是那一个地方。
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妻的棺椁是要在老家下葬的。我和两个孩子把妻送回了我的老家,葬在了父母身旁。
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于妻来说是陌生的,她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天,却要在死后长眠于这片陌生的地方。不怕,终有一天,我也会来到这里,陪着妻,陪着爹娘。这里,将是我最后的一个家。
(二)
给妻子烧三七纸时,我没让两个孩子回来,他们都有工作,请假不容易,我一人来就可以。
那一天,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擦身而过时,我无意中瞥了一眼,她也正好转头看过来,我们同时说了一声“你是大强哥?”“你是玲子妹?”
我们又同时接了一句:“是的,是我。”
对面的女人叫玲子,一个除了眼睛熟悉,其他都很陌生的熟悉的陌生人。而我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问她来这荒山野岭干啥呢?她眼睛暗了一下,说道:“孩子他爸走了,我来给他烧七七纸。”
我问:“得啥病走的?”
玲子说:“不是生病,是喝酒后撞车死的。”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说一句“节哀!”玲子撩了一下头发,低了一下头,再次扬起,说道:“节什么哀,我不哀,以后再不挨打了。”
还没等我问“什么挨打”,玲子已岔开话题,指了一下我手里拎的一包纸钱问:“你这是……”
我看了一眼纸钱,说道:“我爱人去世了,我来烧三七纸。”
玲子“哦哦”了两声,喃喃说道:“那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就去了呢!”
“你知道她?”我对玲子对妻的评价很是意外。
“没,没有,只是知道一点儿。”玲子突然有些语无伦次,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似的。
然后对我摆摆手说道:“不聊了,你赶紧去吧!我走了。”说完,抬步急匆匆走了。我看着她的身影走远,才转身走向妻的墓地。
一边走,一边想起了过去。我和玲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玲子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过命的兄弟。
我称玲子的父亲为章叔。章叔和父亲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河里摸鱼,树上掏鸟,长大后,又一起土里刨食。两人都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但都很重感情,讲义气。
有一次两人一起赶着牛车交公粮,半路上突然车轴断裂,父亲不防备,一头栽下来,头碰到地上,人事不省,是章叔硬生生把父亲背到五里地外的医院,给父亲捡回来一条命。这救命之恩,父亲永远记得。我小时候,不知听父亲讲了多少遍。每次最后一句,父亲都会说“到啥时候都不要忘了你章叔。”
父亲和章叔先后结婚,我和玲子也相继出生。我比玲子大七个月,我们还未出生时,父亲就和章叔说,俩孩子要都是儿子,那就拜把子。如果都是女孩,那就认姐妹。如果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
所以,我和玲子在一起玩耍时,两家大人是认定我们以后就是一家子的。
玲子也很粘我,从小到大,都像跟屁虫似的,我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随着年龄的增长,到上初中时,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有了莫名滋生的情愫。女孩大了,有了心事,知道了避嫌,玲子不再粘着我,但是每次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能在她炙热的目光下,在她欲语还休的羞涩里,窥见少女的小心思。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是喜欢我的。
我也喜欢她,喜欢她的善良,喜欢她的心灵手巧,喜欢她眉眼里流露的灵气。当然我也偷偷喜欢她苗条的身材,粉嫩的笑脸,以及像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
我们相约要一起考上大学,至于考上大学后怎么样,我们都没明说,但都心知肚明,彼此认定往后余生皆是对方。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高二那年,章叔常常感觉身上无力,后来到医院一查,身体里长了坏东西。随后就是做手术、化疗。这一折腾,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玲子的成绩也断崖式下跌。
高三上学期,玲子突然就辍学了。我知道时,玲子已经三天没有去上学。当我到章叔家去找玲子时,得知玲子已经去城里一家饭馆打工了。章叔让我好好上学,考一个好学校,以后就不要再来找玲子了。
我有些生气,对章叔说:“不能让玲子辍学,这会毁了她一辈子的。她的成绩不错,即便考不上太好的大学,普通大学是肯定能走的。”
章叔没有再多解释,只是撑着虚弱的身体,对我摆摆手道:“我知道。这都是命,是她的命。我这病身子,把她拖垮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跑回家告诉了父亲。父亲找到章叔说:“有困难咱一起扛,不能让娃不上学,咱土里刨食一辈子,指望孩子这辈子能跳出泥坑。”
章叔说:“老哥的心意我领了,我这无底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有,咱以前说的娃娃亲,都是说着玩的,不当真。大强以后考上大学了,好好找个好人家的闺女,为你老李家传宗接代。”
父亲听了,连连摆手,说道:“吐口唾沫钉个钉,哪能说话不算数呢!甭管以后大强考到哪里,咱这亲事是说定了的,这个由不得你。大强走到哪里,玲子也是他媳妇。”
章叔眼眶湿润了,没再说什么。
我看父亲也劝不了章叔,打听到玲子打工的饭馆后,周末跑到饭馆找到了玲子。玲子一看到我,下意识想躲,被我一把拉住。
玲子看躲不掉,把我带到了门外,没等我说话,就说道:“大强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都是命。我认命。你好好学习,以后就忘了我吧!”说完,眼眶一红,转身捂着嘴跑进了店里。
看着玲子消失在门里,我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开。那一刻,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第二年,就在我焦头烂额地准备高考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玲子要结婚了。我再次找到了玲子。
一年之隔,似乎是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玲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可爱,总是喊我“大强哥”的女孩,她似乎已经变得很麻木。当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急着结婚?她才刚十七岁,十七岁的她怎么可以早早地把自己困于一个陌生的家庭里?
她牵了牵嘴角,想要努力地笑一下,却不知这笑比哭还难看。她说,之所以结婚,一是因为男方家境殷实,可以帮衬她家的苦日子;二是因为章叔想断了玲子和我的娃娃亲,因为我父亲坚持无论何时,我都是要娶玲子的。但章叔知道,以我的成绩是一定能考上大学的。玲子和我再不是一路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玲子出嫁,婚约彻底解除。
听了玲子的话,我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也晚了。我知道,从此我们失去了彼此。我失去了我的女孩。
那是最后一次见玲子。之后我考上了大学,再然后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不知不觉半生已过。
这些年,我也通过父亲打听过玲子的境况,父亲说玲子结婚没几年,章叔旧病复发,去世了。又过了两年,母亲也改了嫁。
玲子的公公那些年做包工头挣了一些钱,在县城买了房子,后来举家搬迁,见面就少了。但是听说,玲子过得并不好。公公婆婆都不是善茬,总是对着玲子指桑骂槐。丈夫听他妈的话,玲子的委屈只能忍着。后来听说丈夫常去喝酒,喝酒回来就打玲子。
我听了这些,也只能一声叹息。
这次突然见到玲子,发现她老了,曾经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已是一脸沧桑,半身风霜。
(三)
给妻子烧纸回来,路过玲子娘家的老宅,看到破败倒塌的房屋,只剩下断壁残垣。想起小时候我和玲子在院子里玩耍,想起章叔用柳木棍给我做的七彩陀螺,想起章婶儿给我做的鸡蛋煎饼。这个院子里留下我童年的足迹,也留下了我的快乐。
我突然想去看看玲子,想和她说说话。我想起玲子刚提到妻时,说了一句“那么好的一个人”,显然玲子也关注过我的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只从外人的口中关注着彼此,却互不打扰。现在久别重逢,是该好好唠唠了。
玲子婆家的宅子在村子的最西头,在当时也算是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她公公是包工头,属于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波人。发了财,先盖房,这大概是每一个农村人最朴素的愿望。她婆家的房子是按当时最时髦的款式盖的。在当时,不仅是在我们村里,三乡五里也是数得着的好房子。
一边想着一边走,心里想着不知玲子烧完纸后是否已经返回城里?但直觉又告诉我,她应该还没动身,还在老屋。不管走没有走,我都想走这一趟,不因为什么,只因为想去。
走到玲子的老宅,看着这座当初耀武扬威的老房子,现在也明显破败了不少。毕竟一年一年过去了,老了的,不仅仅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还有这老宅子的一砖一瓦。
走到老宅的大门前,看到门是虚掩着的,我知道我来对了,玲子果然还没走。
推门进去,破旧的大铁门发出一声嘶哑的“吱呀”声,像一位百岁老人发出的一声深长的叹息。
随着大门的“吱呀”声,屋里传来玲子的声音:“谁呀?”
“我,大强。”我回了一句,说着话已经走上门前的台阶。
玲子掀帘出来,看到我的那一刻,脸上写满了意外,也写满了惊喜。
玲子一边替我挑高门帘,一边连声说:“是大强哥,快进来,进来。”
我弯了一下腰,走进屋里。屋里的摆设都是些陈旧家具,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玲子搬过来一把椅子,下意识用手拂了一下,说道:“大强哥,快坐下,你看我这屋里乱糟糟的。”看我坐下后,玲子也坐在了对面的床沿边。
我打量了一下屋里,目光回到玲子的脸上。问道:“这么多年没见面,过得可好吗?”
玲子听了我的问话,眼眶一下子红了,借给我倒水的功夫平复了一下情绪,再度坐在了床沿边。
玲子撩了一下散落在额头的碎发,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说呢!一句话过得不好,”说完看了我一眼,又扭头看向窗外,接着说“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看得出玲子这么多年过得很压抑,我想让她倒倒苦水,心里好受些。便接着话问了一句:“怎么个不好呢?说说吧!说了,心里会痛快些。”
其实这么多年,我们虽没见过面,但我也多少听到过一些关于她的事。虽然知之不多,但我知道的是,她过得不痛快。
玲子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喃喃地说了一句:“太多了,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没再接着问,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玲子理清凌乱的头绪。
屋子里一时变得很安静,而这安静有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好在这时,玲子开口了,她说道:“嫁过去后,婆家确实帮助过我娘家,尤其是父亲去世时,忙里忙外的,都是公公找的人帮忙,埋葬了父亲。
但是,公公婆婆的乖张也让我这么多年来,遭了不少罪。公公婆婆嫌我生了两个女儿,说断了他家的香火,常常一个唱一个和,对我指桑骂槐,百般欺辱。我只能受着,忍着,稍一反驳,大头就对我拳打脚踢。大头,就是孩子他爸。
为了不挨打,后来我就装聋作哑,不管老两口怎么找茬,我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也因为时常生闷气,做下了一身的病,不是这里难受,就是那里疼痛。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捱着过了二十多年。
后来,婆婆有一天上厕所时摔了一跤,送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婆婆走后,没过半年,公公患了小脑萎缩,人变得痴痴傻傻的。严重的时候屎尿不知,很多次早晨给他送饭时,发现他把大便抹得满墙都是。若是想起他以前待我的刻薄,我是一天都不想伺候他。但看到他可怜的样子,我又于心不忍。就这样,折腾了两年后,公公也撒手而去。
我想着,老两口都走了,我的好日子该来了。没想到大头的酒瘾越来越大,三天一大醉,两天一小醉,喝醉后就打我。有一次打坏了我的腰,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慢慢好转。也从此落下了病根,一遇到阴天下雨就腰疼得不行。
有一年除夕,大头又喝醉了,抱起我刚做的一条新被子扔到了大门口,一把火点燃了被子。等我发现,用水扑灭时,新被子已经烧了大半个。那一刻,看着人家都高高兴兴过大年,再看看我过得这是什么日子,我想死的心都有。”
玲子说到这儿,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下意识地走了过去,一把揽住了玲子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了玲子的手。玲子的手冰凉冰凉的。
当我抱住玲子的那一刻,玲子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但并未拒绝,不过也并未靠过来,只是任由我攥着她的手,依旧娓娓道来:
“每次吃饭,我把饭端到他跟前,都要跟他说一声‘吃饭吧!’他才吃。有一次,因为水烧开了,我急着去关火,饭菜给他端过去,忘了说那句‘吃饭吧!’他把一碗米粥全扣在了桌子上,米粥从桌子上流下来,流得地板上到处都是。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熬着。直到一个多月前,他喝醉了酒,骑着摩托一头撞上人家停在路边的大车上,人当场就没了。我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说完最后一句,玲子捂着脸失声痛哭。热泪流到了我的手上。我更紧地抱住了玲子,鼻子一酸,濡湿了眼眶。我的女孩,我的初恋,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你过得这么苦。
玲子也反身抱住了我的腰,脸贴着我的衣服,肩膀不停地抽动着,低沉的呜咽声在老屋回荡着。
我轻轻地抚摸着玲子的头发。她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记得上学时,玲子的头发乌黑油亮,长长的马尾,走起来左右甩动着,好看极了。而今,花白干枯的头发像一蓬蒿草。这每一根头发里都藏着玲子的辛酸和苦楚。
一想起这么多年玲子过的这苦日子,我的心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着一样疼。我很自责,为什么当初不坚持让玲子上学,为什么不阻止玲子早早结婚,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联系、不打听她的生活。但是,我又问自己,即便早知道她过这样的苦日子,我又能怎样呢?让她离婚吗?我又能给予她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人在命运面前是何等的无力。我们就像上帝手中的牵线木偶,一生都被它牵着走。
玲子哭够了,抬起了头,用手摸了一把脸,又捋了一下头发,然后整理着被她揉皱的我的前襟,看到衣襟上被泪水洇湿的水印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给你弄脏了。”
我连忙说:“没事儿,一会儿就干了。”看到玲子直起了腰身,我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是上天的安排,让你的苦日子过完了。还是他的寿禄到了该走了。总之,以后他们再也不能让你受苦了。苦尽甘来,苦日子过后,往后余生,就该过甜日子了。”
玲子苦笑了一下,说道:“哪有什么甜日子呢?都一把年纪了。”
我问道:“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玲子说道:“大女儿已经出嫁,婆家人都很好,女婿虽挣不了什么大钱,但对女儿好,我也就放心了。现在只剩下二妮,虽然已经参加工作,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但是这孩子大概是从小看够了我们糟糕的婚姻,所以对婚姻这件事并不上心。每次对她催婚,她都说不急不急,等等再说。催得急了,她就说,‘非得结婚吗?一人过不好吗?结了婚过不好,再离,还不如不结婚。’时间长了,我也不管了。我这辈子被不幸的婚姻苦了半辈子,有婚姻怎么样?没有婚姻又怎么样?都不是一辈子吗?如果真的像我这半辈子过的苦日子,真不如当初不结婚。只要身体健健康康,心情快快乐乐的就好,怎么过都是一辈子。”说完,玲子又叹了一口气。
那一刻,我突然想让这个苦了半辈子的女人过几天快乐的日子。脱口而出说道:“等过一阵子,我想让你去我生活的地方看一看,转一转,换一换生活环境,也换一换心情。”
玲子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我话中的含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样好吗?孩子们能接受吗?”
我说道:“不急,缓缓再说。我想,孩子们都通情达理,会理解我们的。”
玲子点了点头,说道:“嗯!缓缓,缓缓再说。”
从玲子家出来时,已时后半晌,开车行驶在返程的路上,我转头看着副驾驶,妻常坐的座位,想起了妻临走时拉着我的手说得一番话:“我走后,你再找个伴儿。有个病了痛了时,跟前有个人照顾。”
疼我者,老妻也!一生没有甜言蜜语,却用一生爱着我。我何其有福,能遇到像妻一样的贤惠女子。我又何其有幸,能在人生暮年,再次拥有我的初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