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余朔知道程辉不会因此而绝望，这个男孩既然能主动和他的父母断绝关系，就能从孤身一人的打击中走出来，倒是院长埋怨了许久。程辉也是这时才知道，他的父母每次来都会给院长一笔钱，所以院长才会对他笑脸相待。
这个世界，还真是现实得有些冷漠呢。
然而程辉，竟是现在才明白这一点。
余朔躺在宿舍的床上，小小的帐子里一共两张床，睡着他和程辉。月光落进房间，这个夜晚，本应无声。
“程辉，想合作吗？”余朔突然开口。
“啊？”
“合作，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程辉愣住。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大胆的想法，然而余朔的提议使他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
“我……好吧。我可以。”程辉挣扎了一下答应了。这是一个任性的选择，也只有小孩子会这么执着地相信一个并不熟稔的人，可作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他的眼睛很明亮。
“但是，逃出后，我们该去向哪里？”紧接着他又问。
望着他有些怀疑的目光，余朔却笑了起来。程辉终于懂得谨慎了。
“这个问题，应该不必烦忧。”可能是怕程辉一时无法明白，他一字一句缓慢地道。
“我们现在所处的，应该是邙斯帝国最西端的一个小村子，名为远叶村。邙斯西北地带的贫瘠，在整个帝国都是出名的。我这里有一笔钱，是几年前母亲送我和余夜来到这里时给我的。院长觊觎它们已久，奈何我无论如何不肯交出钥匙，并且将钥匙连同钱一起埋了起来。同时，我已经找到最近一处车站的地点，那辆列车的终点，是一座较繁华的城市。”
话音落下，房间里短暂地安静后，程辉呆滞地喃喃：“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出大门，右转，再走个200米左右，有一座图书馆，那里有描述帝国的书。而车站，是我有这个计划之后寻找发现的，在村子的最边上。”
其实余朔本不必找程辉合作，他一个人足以逃出去。可是，他还有余夜，那个年幼的妹妹。为了有人照顾她，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一边保护别人一边逃离有多难，他比谁都清楚。
“嗯……”程辉胡乱答应着，胸中却思绪万千。都是年龄相仿的人，为什么差这么多？
“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余朔敲敲脑袋。
“余夜？”
“没错。”
“我可以帮你……不过，要你亲自告诉她。”
看着开心地和伙伴们玩在一起的余夜，余朔实在不忍心让她知道，她一直喜欢的院长的真实面目。他更不忍心告诉余夜，他们要离开这所救济院，去独自生活。最后还是程辉骗她说晚上他们要去帮院长买东西，要带上她，
两个男生，实在编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只能用这样低级的谎言来骗骗小孩子。
余夜乖巧地没有怀疑，也没有告诉院长，只是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余朔仍然有深深的负罪感。
“你太宠着你的妹妹了！”程辉无奈地说。
余朔微微一笑。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妹妹相依为命，不宠着她，还能宠着谁呢？
夜晚很快到来。
尽管余朔已经足够冷静，但越是临近预定的时刻，心脏跳得越快。
“余朔……我们……”
“走吧。”余朔发现自己声音已有些抖。他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掌，手心发热。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十来岁的余朔竟没有去过除家族和远叶村以外的任何地方。
他们来到另一个房间，余夜正听话地抱着腿坐在台阶上。看到哥哥来，她清脆地叫了一声，跑了过去。
完全被无视的程辉只得挠挠头，果然是从前的行为让她完全认为自己是“坏人”了。
“走吧。”余朔牵着余夜，率先走出房子。
月亮爬上天空，星星点点的光芒开始闪烁，远叶村尚还没受到现代化重工业的污染，因此夜晚星子漫天。那些星星点点掩映着一片湛蓝天幕，是远叶村最美的风景。
余朔拉着余夜的手，带程辉熟悉地绕到后院。里面是他事先搭好的砖块，看得程辉目瞪口呆，他算是知道余朔是怎么了解那么多东西了，都是从这里翻出去的。
“踩着这里，扶一下墙，就能翻出去了。”余朔对程辉说。他看着程辉翻过去，然后背起余夜，也翻了出去。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连包袱都没有，不像程辉还打包了几件衣服。
他带着余夜和程辉来到救济院不远处的一处隐蔽灌木丛。一柄铁铲立在那里，余朔拿起它，开始挖那片地。他挖得飞快，泥土被翻出来，瞎子的一角暴露在空气中。那是个精铁打造的匣子，看得出已颇旧，但却没有丝毫褪色。
“这是……”
余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寒光破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清浅的弧线。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整箱钱，保存得很完好。这在余朔刚来到救济院时是一笔巨款，可以在首都之外的城市买好几套房子。
可是。
“不够。”程辉的语气第一次这样斩钉截铁。每次父母来的时候，他都会注意到他们手里的钱币原来越多。这绝不是他们家有钱了，而是这几年来邙斯帝国通货膨胀得厉害，这一箱的钱现在或许只够他们三个人的车票，匀出住店费都很费劲。
余朔沉默，半晌，咧嘴笑起：“果真是时代不一样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们就着月光走向位于远叶村边缘的车站。走到那里时已到睡觉时间，余夜揉着眼睛：“哥哥，我好困。”
“你呢？”余朔看向程辉。
“我也有点……”话说到一半，程辉打了个哈欠。
“那就休息吧。你们放心睡，我不困。”
余朔先在柔软的草坪上躺下，车站已在不远处，他让余夜枕在他的腿上，又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程辉也在一旁躺下，他本来想看会儿星星，然而抵御不住睡意，慢慢也睡着了。
余朔听到身旁的人平稳的呼吸声，就像每天晚上一样，他和程辉在一个房间里，程辉总是很快睡着，而他听着呼吸声清醒着度过每一个夜晚。这呼吸声令他安心，也令他坚定了自己选择的未来。
非凡的体能造就了他过人的精力和恢复能力。他只微眯一会儿，便毫无困意。于是他开始凝视天空，他意外地发现那湛蓝湛蓝的天幕下，是一片无比璀璨的星空。头顶的星星是那样闪亮，周围密布着不规则排列的闪烁的星云，月亮安安静静地躺在天空的一角，不像往常那样亮眼。今夜的月色很温暖，不令他感到清冷和孤独。
这一切美丽得仿佛梦中的景象，让他朗然地微笑起来。
就让他活在梦境里吧。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