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何良的情人节


何良从没有过过情人节,因为他从来没有过情人。

不光是情人,连女朋友都没有。

不光是女朋友,今年连硬盘都让人借走了。

何良:“兄弟,都是一个人,哪天不能看啊,非得今天借?我俩开会黑...”

朋友:“哎,谁一个人,我女朋友要看,说要学两招。”

何良:“...哦”

于是今年情人节,何良连黑都没得开了。

跟大多数单身狗对于情人节分外排斥不同。何良只是有些不解,每一天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可做,干吗非要陪另外一个还不一定能不能嫁给自己的人呢?这是何良前二十三年的想法,今天,没了硬盘和基友的何良打算去街上,想过一个不一样的情人节。

陈樱过过很多情人节,而且每年不止一次。

因为她是女神,身边总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追求者。她还很聪明,从不答应任何一个人,但却答应他们情人节约会的请求,收下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吃顿大餐,然后不等对方说出“今天太晚了要不就住外面吧...”就早早抽身离开。

但是今年情人节,陈樱谁也没答应,她想一个人过。她画上美艳的妆容,穿上一身得体的衣服,风姿绰约的上了街。

张雄落魄的走在街上,一摇一晃的,像被抽去了魂。

这么说算轻的,实际上他此时就像个僵尸一样。不能怪他,他实在是太惨了。

今年过年,张雄第一次把女朋友带回了家,他本来以为女朋友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自己是单亲家庭,母亲瘸了一条腿,还下了岗,自己家小的还不如单位的厕所。不过自己的事业刚刚起步,前途还算光明,而且上述这些情况,这两年张雄也或多或少的告诉了女友。一定行的。张雄告诉自己。

没想到,女友在看见那栋黑漆漆的筒子楼时,眉头就已经紧锁。进了家门,母亲笑吟吟的递过一个泡着热茶的,长满铁锈的茶缸时,女友连笑都没笑。张雄很伤心,他想说女友两句,但他不敢。

后来,女友上了趟厕所,出来时就头也不回的摔门出去了,因为里面还是蹲便。

母亲流着泪,一瘸一拐的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可怜儿子,自己没有能力给儿子任何东西,却还因为想见见未来儿媳的念头,让儿子失去了女朋友。她万念俱焚,突然想起,自己如果死了,儿子能拿到一大笔保险...

张雄冲出门追女友未果,再听了一百来句不合适之后,红着眼眶回到了家,发现了烧炭自尽的母亲。

今天,二月十四号,是母亲火化的日子。昨天其实就上班了,可自己连车票都没买。公司打电话来,迟到三天以上,自己手上的项目就要交给别人了。母亲尸骨未寒,自己却还要为了工作奔波,而那笔保险金,也因为母亲不知道自杀和意外身亡的区别,而被扣除了大半。

张雄走在街上,像个僵尸一样。

何良发现街上的人手里都领着点什么东西:玫瑰花,毛绒玩具,购物袋,菜篮子,狗链子...当然,最多的还是别人的手。何良尴尬的发现自己没什么东西可领,就只好左手握住右手,放在胸前晃悠,装出一副闲适的样子。

漫无目的地转了许久,何良便觉得无聊了。也是,情人节和清明节很像,都是强求不来的。他想通了,以后还是不要把硬盘借出去的好,这情人节在自己有条件之间还是得一个人过。想通了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追求不一样的情人节了,何良有些饿,但是周围的饭点似乎都没有给单人预备座位的意思,何良愁眉苦脸的回头走着。

陈樱走得有些踉跄,那是因为手里提了太多的东西:新包,新鞋,新裤子...这些都是拿自己的钱买的。嗯...其实也不是,这些钱是前男友之前打给她的。陈樱刷卡的时候,女店员们还在说,这人的男朋友真好,卡一给,随便刷!自己估计开好车在门口等了,啧啧...想的这儿,陈樱就乐。她打开车门把东西放到车上,发觉自己肚子有点饿。左右环顾,周围的饭店好像都是成双成对的。陈樱倒也不在乎,只要自己想,随时可以一个电话找人请自己去意大利法国日本韩国随便哪家餐厅吃饭。只是她实在是太饿了,她揉着肚子向前走,发现了一个路边摊。吃一点,晚上找个冤大头请我吃法国菜。她想着,然后走了过去。

何良发现一辆卖关东煮的小车,大喜过望,连忙快步走去。今天应该没人请自己的伴侣吃关东煮吧。他想着。果然,除了一个正在挑挑拣拣看上去一脸蒙逼的姑娘,什么人也没有。混合着地沟油和味极鲜的汤头揪着何良的鼻子,鼻子拽着他的腿。

陈樱近八年来第一次吃关东煮,她极爱干净,自从中学听说关东煮里的调料是用脚和出来的之后就不在吃了。今天难得破例,却被这玲琅满目的新菜品弄得有些蒙。以前也没这么多啊。陈樱拿不定主意,突然发现一个男的满面春风的跑来。陈樱条件反射一般的直起腰,向左一甩自己麦浪似的金发,举手投足突然像英国女王上了身。“哼,估计是哪个熟人认出我了吧。”陈樱想着,从墨镜里斜眼看着他,立马发现他满面春风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卖关东煮的大妈。

何良“鱼豆腐有吗?”

大妈“有尼有尼。”

何良“年糕呢?”

大妈“有尼有尼。”

何良兴奋的搓搓手,拿起一个空塑料杯便开始挑选。“哎...你拿的那是什么啊?”何良抬起头望着声音的来源“卧槽,女神。”何良心底里一个声音大喊。“女神就女神呗,跟你啥关系,快拿,别让人把你鱼豆腐抢了。”何良心底更里一个声音大喊。他服从了后者,低下头把竹签上的菜塞进料碗。

鱼豆腐。何良便涮菜边说。

陈樱有些意外,竟然男人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就不看了?况且这男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宅男打扮,凭什么啊?她不服,接着问道“鱼豆腐是什么啊?”

“妈的智障。”何良小声嘀咕着。“嘿?你骂我?”陈樱有些生气,摘下墨镜不满的问道。何良无奈的再次抬头“没骂你,我在骂...”何良盯着陈樱的眼睛。卧槽真好看。他心底里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我在骂鱼呢。好好的鱼肉不做,偏偏要做豆腐,实可笑也。陈樱没忍住笑了一下,呦,没看出来你还挺幽默的嘛?陈樱说。分人,分人。何良说。

张雄今天是有自杀的念头的,从殡仪馆出来时就有。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在某个时间点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人,对于张雄来说,这个时间点就是今天,在火化了母亲之后。他真的太惨了,没有任何亲人的家不敢回,抛弃自己的女友找不回,自己认为有些起色的工作,现在又面临报销的危险。

自杀吧,活着干嘛,不如下去陪妈妈。

张雄在街上走着,像找个高层自由落体,却发现街道上的人异常得多。“哦,情人节啊。”张雄呆呆的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张雄接着往前走,看见了不远处的国贸商厦,那足有五十层楼高。

离大厦还有一个十字路口的距离,张雄被红灯阻碍了行程。他停下来,考虑被车撞死的利弊。这时候,身边的一个男生突然单膝跪下,向一旁的女伴说,嫁给我吧。

男生身后高楼的LED屏突然收起了广告,一颗硕大无朋的钻戒被印在了上面。那女孩捂着嘴盯着屏幕,看向男生时又发出一声尖叫,他的手中正好有一颗一模一样的钻戒。

周围的路人纷纷拿起手机,大声叫好。女孩红着眼点头如捣蒜,男孩开心的搂着了她。张雄默默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这就叫生命的意义。

绿灯亮了,他穿过马路,从大厦的门前经过,继续向前走着。

陈樱发觉面前的这个宅男比预料中的有趣儿多了,他又讲了几个冷的不行的笑话,并且把吃关东煮的技巧全部教给了自己。鱼豆腐真的很好吃,吸辣。

“哎,你这么好玩,女朋友呢?还没接呐?”陈樱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何良辣的满嘴通红,左手一个劲儿的使劲扇风“就在这啊,正给我嘴降温。”何良盯着自己的左手,坏笑着说。陈樱脸一红,伸手掐了何良的胳膊,他嘿嘿的挨着。

张雄在一个路边摊前再次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一对情侣正在嬉笑玩闹。嗯,那肯定是情侣了,男生先说了些什么,逗得女生哈哈大笑。女生又说了些什么,男生一回嘴,那姑娘就红着脸掐他胳膊。姑娘长得是风情万种,男孩看起来虽不是潘安宋玉,倒也聪明机灵。

真幸福啊,张雄想。他心里好像突然解开了什么,这个情人节,这些生活中的美好瞬间好像在告诉他,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张雄捏紧了拳头,不再望着那两个幸福的情侣,张手叫了一辆出租,他要去火车站,现在走还能赶上项目的最后期限...

何良现在很紧张,再陈樱没有伸手掐自己之前,他把这场对话的分寸拿捏的很到位。因为他心里清楚,陈樱这样的女神是不可能毫无征兆的就降落在自己的世界。但陈樱掐完自己之后,他却不那么想了。一个女生是不可能在认识一个陌生人不到二十分钟就红着脸做这种暧昧的举动的,更何况自己看上去也与任何外貌协会无缘。那只有一种可能了,就像福尔摩斯说的,在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后,剩下的那个无论看起来多么荒谬,也是正确答案。正确答案就是,上帝来拯救自己的情人节了。

掐完何良之后,陈樱有些尴尬。她又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了,不过却意外的喜欢这种感觉。她低下头,小口的吃着另一串鱼豆腐。“你...待会有什么事吗?请你吃个饭啊?”比刚才腼腆了大概一百倍的声音传来。陈樱意外的“啊”一声,抬起头看着同样红着脸的何良“没...没有。”陈樱小声说道...

可惜的是,今天并不是上帝来拯救何良的日子。因为一个被命运强奸了一百次的男人站在他俩身后。

张雄当然不可能想通,也当然不可能跳上一辆返程的火车。那样太虚伪了,他之所以没有从自己选好的大厦上自由落体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目睹了那场浪漫的求婚。今天注定是命运要轮奸张雄的日子。一路上,他目睹了无数的深情,热恋,和幸福的场景。强烈的反差不但没有解开他心里的死结,反而燃起了莫名的邪火。而那众目睽睽下的求婚,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恶魔在他心中喧嚣之上,麻木的思维被彻底染成了黑色。

他还是想死,不过是要拉上些比他幸福的人陪葬。

他走过十字路口,走过大厦的大门,不再像一具失魂落魄的僵尸,而是一个散发着煞气的魔鬼。

他看到了何良和陈樱,看到何良逗陈樱笑,看到了陈樱红着脸掐他胳膊,看到了何良腼腆的询问陈樱今晚是否有空...

他走过去,抄起大妈用来切菜的尖刀,在陈樱逐渐放大的瞳孔和尖叫声中,一刀刺进了何良的后心,接着拔出利刃,鲜血被甩在了脸上。陈樱瘫倒在地上,尖叫。他面无表情的上前,一刀一刀的刺下,猩红的血液顺着打翻的调料流向了一旁的下水道。

周围的路人疯狂尖叫,四散逃命。张雄杀死了陈樱,扔下尖刀,嘿嘿的笑着。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紧接着,他快步冲向马路中央,一辆卡车躲闪不及,从他身上径直碾过。

天上下起了雨,三个人的血迹不一会儿便被冲刷的一干二净。这条街区很快便被警察封锁。而不到一千米外,另一条街上的人们还沉浸在情人节的喜悦中,他们亲吻,相拥。

今年的情人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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