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的怀旧青春电影扎堆,老去的年轻人都含泪在别人的故事里给自己的青春上坟,我看见无数青春被乱葬在黑色影院的风里。
1
你在第一部电影里出现,年轻的男女正在各自分别。
荧幕的光线突然陆离,轮廓紊乱拼凑出来一个你,切割了故事。
你站在几十米外的男生宿舍阳台微笑,阳光闪着你的眼睛,和毕业季撕碎的纸屑。那是最后一次看见你。
然后你杳无音信,我在五年后得知你放话5年不归重庆。朋友说你恨我。
2004年的2月13日,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我穿越半个城市给你买了风铃。那个风铃是我此生最失败的礼物,木头圆盘底下的铝管摘下来可以捅死一串少年。嗯,相当狂野不羁的一个巨大风铃。
我把情人节的礼物提前一天给你,然后不动声色说:生日快乐。
第二天,你还礼物给我。一串石头记的手链,玛瑙里夹了一颗透明珠子,旁边挤满璀璨的小钻,闪烁得像你的眼睛。
还有一枚小小的银色戒指。
那串手链后来陪我去了很多不同的城市,却一直戴不上那枚戒指。
那时我们已经分手,且不再和彼此说话,但仍然交换了礼物。那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情人节礼物。
2
第二部电影,你站在吵架的女生背后,隐在天台漆黑的夜。
我从你身边跑掉,然后毅然和你分手。你在作业纸上写着满满的字给我,我胡乱看完,然后随手扔掉。我知道后面的你眼睛盯着我。
我们从此不再说话,而你也开始一蹶不振。
偶尔从你面前走过,你趴在桌子上,仰着脸,晶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我。那眼神差点撕碎我的面无表情。
然而我又听见你上课和邻桌的漂亮妹纸聊天,我告诉自己,分手是对的。你原本就会喜欢其他人。
班主任没收了你上课偷读的一本书,拿着朗读了书名,依稀记得北大校花四字。班主任嘲笑你再吊儿郎当下去还想着北大校花。
我在一片哄笑中酸意翻腾。是的,尼玛连北大校花的醋我都吃。
后来瞥见那本书的封面,一个长发妹纸迎风背影,而那是我最爱画的画。
我又窃喜,或许,你还是有点在意我吧。
17岁的妹纸,脑子跟被抽过一样。
我始终回忆不起天台那晚为何争吵,因为那不过是一场蓄意的随机。
我惧怕那个越来越不像自己的我,每一秒的美好都衬托未知的下一秒可怖。那些不能自制的行为,被从心脏里长出的你彻底左右。
于是我咬牙生生扯断你,以随便的借口,完成一场断筋崩血的决裂。以求避免未来不可知的悲剧。
不在一起,我便不必再担心你离开。
十几年之后,知乎有人问喜欢一个人什么表现?有人答:是自卑的感觉。
3
影院里忽然灯光明亮,一袭白衣的少年和少年相遇,背后春暖花开绿意盎然。
你在第三部电影的吉他旋律背后,趴在教室后面的课桌。
有人对我说,诺,他五子棋还不错。
我拿着作业本,撕下一张横夹进去。均匀方格顿时浮现在半透明的纸上。
那时我已经虐遍全班无敌手了,站在五子棋的金字塔尖,吸溜着赢来的一堆小布丁。大摇大摆冲你说:来来来,单挑五子棋。
然后我们大战数周,比分下到450:450,终于惺惺相惜孵化出深厚的战斗友谊。
期间一个叫阿秋的女同学老是给你买早餐,我还瞥见你钥匙链上有小巧的十字绣饰物,我说你自己绣的啊?你挺羞涩说别人绣的。
我看了看阿秋,嗯,挺漂亮一姑娘。
我完全没想过你会喜欢我啊,像另一个八婆同学说的,那厮偷看了我俩纸条后一脸震惊对我说:R竟然不选阿秋那个美女跑来喜欢你个丑女!
我虽然扇了八婆同学一巴掌,但也止不住认同那句话啊。
阿秋肤白貌美大长腿,我长得肤黑塌鼻短粗腿的。况且我还是个废物,举止粗鲁不会绣十字绣,连早点也不给你买。
小学跟风喜欢班里一个小男生,我姐说你丫长这熊样别想了。
初中又跟风喜欢一少年,那少年把我新年贺卡直接丢垃圾桶了。
高中不跟风了,专心写诗,结果遇到你了。
你用一首无比蹩脚的诗表白了。诗里说到她的侧脸…我瞬间被这句话击中心脏,酥了半个人。
那感觉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宣布出我的名字。
那感觉是,偷偷喜欢一个人突然发现那个人也喜欢你。
那感觉是,脑袋被冲昏得尼玛都忘记塌鼻子的我,侧脸只是整颗光滑的蛋啊!
你在白色球衣背后印LI,那是我的名字。夏天的足球场,你奔跑的背影,惊艳了我整个青春。
我在课间说想喝奶茶,你嗖嗖嗖跟小旋风一样跑了~然后满头大汗拎着奶茶说报告。
走进教学楼,阿秋告诉我你一直趴在窗户望我。
我们俩并肩坐在长江边的石阶上看大江滔滔东流去。
我故意跟另一个兄弟走得近,你突然跑掉闹脾气,在小区门口的铁门跟我说你不爽。可这话听得我奇特的暗爽。
在三环路我家顶楼,你蹲着我站着,你让我闭上眼睛…
放学后滞留在昏暗教学楼黏糊,你突然肠炎疼白了脸,我看着你扭曲的五官恨不得帮你疼。
…
我记得所有美好的画面,像那些被我贴在笔记本上的小纸条,我仔细抚平按时间排序用胶水粘好,然后藏进书架深处。
4
电影里的少女长大,恋爱结婚或命运多舛,然后与不年轻的少年重逢,或永别。
八年后的5月,你在微信里告诉我,当初是真恨我。
你告诉了我另一个版本的分手故事。
当时我走在四川泸州的街,树荫蔽日,长江的风声低啸。
我意识到我可能毁了一个少年的生活。
在我自以为是从心脏拔除你之后。
而我在断筋崩血之后,估计把爱神经也扯断了。我开始厌恶一切跟我表白的少年,开始胡乱折腾生活。
08年我有了第二个男朋友,我答应那个三年前喜欢我的少年,他的生日是1986年2月14日,除了眼睛没你亮都跟你很像的一个少年。该恋情持续两个月,无疾而终。
10年后我妈开始安排我相亲,一个无眼少年相中我的神经质,但我大部分时候宁愿一个人看电影不聊手机,无眼少年骂我恃才傲物,卒。
我开始劝说相亲对象继续单身,媒婆卒。
第三个男朋友持续3天,嫌我工作太忙,卒。
至此,我幡然醒悟当年心脏拔除手术,原来毁了两个人。
遂听天由命停止抵抗,接受报应。彻底决定孤独终老。
5
屏幕黑,音乐起,灯亮。
十几年后,我问你结婚了吗?
你说你早已习惯一个人。
我让你娶我,你TM说不好。
人生果然不是戏,我们照着电影演了所有,我却不能像戏里一样嫁给初恋。
我们都明白,所有爱恨都给了十几年前的对方。而30岁的你我,不过是两个都讨厌结婚的陌生人而已。
我最讨厌数字17,我后来的英文名也叫rocky,我喜欢研究蒸蛋。这些和心脏断口一样留着,不疼不痒,却仍能温暖如初。
我记得我有一段异常美好且没有结束的初恋,它夹在我的书架深处。
在远得听不见声音的岁月里,我仍然能看见你眸子里的光。
2016年3月 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