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席卷上来,树林里的大风呼啸着,像是阵阵怒吼,震得粗壮树干上的树叶都扑了起来,猛烈的挣扎着,像是害怕自己与枝干分离了一样。但最终有叶子无力地落下。是有淡淡的月光的,但它不断地被乌云切断,被寒风所搅扰。风向不时的在改变,使树叶、绿草猛地扑向一个方向,又猛地扑向另一边。卷起的漫天树叶腾在空中,夹杂着细小的石子,有翻腾和碰撞的声音,又哗地一声散开,听到了狗吠的声音,看到了屋舍,看到了院墙。
一个少年,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原本泛着金黄色的秸秆因为潮湿的雨而暗淡下来,不时有松散的秸秆被风吹上渐灰暗的天空。少年坐在那上面,两手抱着自己的双膝,沉默着。风渐大,雨也渐大。他头顶上有树叶抖动、雨水滴落的声音,头顶的树叶可以给他挡住一些风雨,但也有更大的雨滴滴落到他身上,他打了一个激灵,挪了挪地方,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依然是沉默的,沉默地听着风,望着雨,也看着急急忙忙的人们。
他看到在雨中踩着水坑嬉戏的孩子们,带着欢笑和溅起的水花一路上飞奔而去,他们身后有披蓑戴笠的不停追逐的父母们,但孩子们跑得快,父母的催促声远远地落在后面了,“他们不过是刚刚张开了观察世界的眼睛,孩童的眼睛本来就是明亮而清澈的”。他身子微微向后倾,看着那些父母,想着那些孩子。
天渐黑了,仿佛一层黑布被渐渐拉了上来,风正大,雨也大了。少年望着道路尽头,有壮年的小伙子带着草帽,拿着麻绳急忙赶着羊群向有遮蔽的地方进发,羊是乱哄哄的。牧羊人的叫喊,羊群的行进带来的热闹场面在牧羊人的渐行渐远中消失,最终只留下嘈杂的雨声。“人和羊在雨中都是被驱逐的,终究是上帝的弃子”少年想着。有一些无可奈何,但心里似乎有一些什么被打开了。
大雨已经来了,原先被雨打起的灰尘又被压了下去,道路是泥泞的。行人都匆匆跑开,少年又瞥了一眼那些风雨中伫立的屋舍和墙头,他看见有老者安静地坐在自家的屋檐下,打开大门,径直地望着自家庭院里的雨,安静而祥和。
少年想想现在的自己,自己早已不再是快乐的孩童,但也未至壮年、未成父母,更谈不上智慧的长者。那现在的自己拥有什么?可能只是卑微、迷茫、痛苦,浑浑噩噩的在伪装下生活。也许之前的自己还拥有一切,但现在自己却是一无所有。如果上天终究要夺走一切,那为什么它曾经要给予。又想想这些人,每个人都承载着一段已逝的过去和未知的将来。每个人都有个破碎的梦,看似完整的世界下竟有着这么多支离破碎的梦想。少年像是在安慰自己。
突然一切都安静下来了,鸟叫声和狗吠声格外的清晰,但是雨更大了,风卷携着雨,雨杂乱无章,就连头顶的乌云也在瞬息变化着。银灰色的光和黑暗抗争着,地上的光影也瞬息万变。
有人急忙跑过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泥泞的路上,看见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问他在等着什么,又喊着让他早早回家。
是啊,他在等待着什么呢?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当“命运”这个词以一种猝不及防的、高高在上的姿态闯入一个少年的世界中,少年即使是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时,他能在麻木中等待什么呢?有时候少年希望自己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梦醒后便可以回到过去,但这个梦却迟迟不见结束,他在无边的痛苦中能等待什么呢?
天黑了,少年只有用各家微弱的灯光才能看清自己,他依然是执拗地昂着头望着天,任凭风雨打到脸上,微弱的灯光在他眼中也足以强烈地将他灼痛了,脸上全是水,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身体也在颤抖,也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痛苦。
他看着天空,隐约中有灰暗的云,他心里近乎祈祷地想着:也许她就在那深蓝色的天空后用善意的眼睛望着自己,等着自己成为一个她所希望和欣喜的模样。 少年缓缓地挪动身子,扶着身旁的树枝站了起来。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在那一刻,少年感到打到自己脸上的水珠竟变得那样的柔和,他执拗地昂着头,任凭豆大的雨滴和呼啸的风卷携着自己,他竟感到了一种解脱。心中那个积压着伤心和绝望的角落暴露在了风雨之中。他泣不成声,泪珠和雨水混杂在自己的脸上,但是一切又都淹没在凄厉的风中了。
风雨将街道洗刷得干干净净,银灰色的光浅浅地洒在大地上,少年似乎都可以透过乌云看见背后澄澈的天空。
少年翻下谷堆,沿来时的路飞奔回去……
几朵水花因他的跑过而在死沉的积水中绽放,几片正在无力地落下的叶子因他的跑过而向上翻飞舞动。
没有人会记得什么,呼啸的风卷携走了在这个风雨之夜的一切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