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这声声悠长的鸣叫,如同时光的穿梭机,将莫迪带回了那个炎热的盛夏。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那张微微泛黄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办公楼前的香樟树下笑靥如花,身后是聒噪着的蝉鸣,也鸣在他十七岁的整个夏天。
实习第一天她踩着七厘米高跟鞋走进办公室,发梢还沾着晨露的湿意。“我是苏晴,这个月带你的导师。”她把一摞厚厚的项目资料放在他桌上,指甲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敲击桌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莫迪后来才知道,那些资料里夹着她连夜手写的批注,红笔圈点的重点比教科书还要详尽。
加班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总在九点准时泡两杯热可可,把加了棉花糖的那杯推到他面前。有次他对着代码熬到眼冒金星,抬头撞见她趴在桌前小憩,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便利贴,画了只吐着舌头的小狗贴在她电脑上。第二天她笑着敲他的脑袋:“实习生还敢调侃上司?”声音里却没半分责备。
团建那天的海风湿得发黏。她在沙滩上追逐浪涛时,裙摆被风吹成绽开的白玫瑰。莫迪攥着口袋里那枚准备了很久的贝壳,贝壳内壁泛着珍珠色的虹光,像极了她开会时眼里闪烁的光。可当她转身朝他挥手时,他却突然把贝壳塞进了沙堆——他怕这笨拙的心意,会像沙粒一样硌疼她。
深夜的沙滩残留着白日的余温。她谈起大学时一边打三份工一边考研,说最累的时候就在图书馆楼梯间啃面包,望着窗外的星星给自己打气。“你看那颗最亮的星,”她仰头时脖颈的弧度像月牙,“它其实是颗白矮星,燃烧了亿万年才发出这点光。”莫迪望着她被星光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明白有些光芒,本就不该被轻易靠近。
离职那天的晚餐在沉默中进行。窗外的霓虹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他摊开的掌心。“我侄子和你差不多大,”她忽然开口,眼神温柔得像在哄小孩,“他总说要摘月亮给我,可月亮挂在天上,才是最好看的呀。”莫迪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冰块,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碎在叮当响的玻璃声里。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好友申请,头像是只抱着松果的松鼠。验证消息写着:“苏总监说你离职后把贝壳落在她抽屉了,让我转交给你——顺便说,她下个月要去敦煌做文物修复志愿者,说那里的星星比海边亮。”
莫迪猛地站起身,口袋里的合影滑落在地。照片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她惯有的娟秀笔迹:“去追属于你的星辰吧,不必回头。”
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地面织成金色的网。他弯腰捡起照片,突然想起她曾说过,蝉要在地下蛰伏七年,才能换来一个夏天的歌唱。或许有些等待,本就不是为了结果,而是为了让我们在蝉鸣停歇后,能更勇敢地走向下一个季节。
他转身走出公园时,口袋里的贝壳轻轻碰撞着手机,发出细微而坚定的声响。远处的天际线正泛起新的光亮,像极了那个夜晚,她指尖所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