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围墙下，微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看着远处玩耍的小伙伴儿，有些茫然。
进来一个月了，小川还是不习惯，虽然院长妈妈很亲切，也会对着他笑，宿管阿姨也很漂亮，会像妈妈一样给他讲故事，可是，小川还是想妈妈。
院长妈妈说，他的爸爸妈妈去了天堂，变成了天上两颗最亮的星在看着他，保护他，小川抬头望天，天上没有星星，只有太阳公公悬在空中，散发着光和热。
小川的眼睛被风吹疼了，豆大的泪珠滚下来，一双温暖的手落在他小小的肩头，扭过头看去，是一个很漂亮的阿姨，早上上课时，院长妈妈介绍过，说她叫赵兰，是他们的新老师。
赵兰扭过小川的小身体，用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给他，笑眯眯地说，“吃吧，很甜的。”
小川拿着红苹果，鼻头有点酸，他已经六岁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每年爸爸妈妈都会给他买蛋糕，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可是，今年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没想到赵老师会记得他的生日，还送给了他一个红苹果，小川双手捧着苹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很甜，一双眼睛亮亮的，很真诚地冲着赵兰说，“谢谢老师，我今天好开心。”
赵兰拉着小川的小手去玩滑梯，可是，赵兰并不知道今天是小川的生日，她只是刚好有一个苹果，就递给了小川。
院长说，小川是新来的孤儿，父母出了车祸双双离世，他们家的亲戚朋友都不愿意领养小川，无处可去，被送来了这里。
赵兰看着围墙边上的小川，心生怜悯，她觉得既然来了这里工作，就要对每一个孩子负责，可是，小川的心里，却把赵兰当成不一样的存在。
接下来的日子，小川渐渐地习惯了孤儿院的生活，和其他小朋友玩在一起，每每赵兰的课，他听得格外认真，每一次赵兰冲着他笑，他觉得很安心，感觉这里有了赵兰，就像回到了家，回到了妈妈在的时候，是那么温暖。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五年过去了，小川长成了一个十一岁的大男孩，成了一个小小男子汉，每每拍着胸脯冲着赵兰说，“老师，我长大了保护你。”
赵兰总是笑得很温柔，赵兰也从二十岁的青春少女长成大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父母开始催促，她也开始相亲。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另一半，潇洒帅气的小峰，每天都会来接赵兰下班，赵兰的脸上多了一丝娇羞，和小峰手牵手一起去吃宵夜，有时候小峰会背着赵兰在林荫路上奔跑。
小川有些失落，他觉得赵老师不喜欢他了，将来结婚了，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再也不能喊赵老师妈妈了，虽然他没有喊过妈妈这两个字，可是在心里喊了无数次。
特别是今年生日，赵老师和男朋友一起去旅游，没有给他过生日，也没有送他红苹果，一整天都不开心，虽然院长妈妈特意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
不久后，赵兰结婚了，穿上了洁白的婚纱，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甜，那么美，小川只能和其他小朋友坐在地电视机前观看，不能亲临现场祝贺赵老师，小川很难过，原来他只是赵老师众多学生中的一个，并没有很特别。
小川像是回到了六年前，刚来孤儿院时的模样，穿着单薄的衣衫，微风把他的短发吹起，微风也吹疼了他的双眼，红红的，但他没有流泪，他知道这一次没有赵老师，也没有那双温暖的手，温柔的笑容，也没有红红的大苹果了。
赵兰的婚假休了一个月，玩得很开心，回来时，提着一袋子喜糖，小孩子们都笑嘻嘻地吃喜糖，小川手里也躺着六块糖果，糖纸五颜六色，在阳光下很漂亮。
小川手里攥着糖果，看着赵兰说，“老师，你不会离开对吗？你会陪着我长大对不对？”赵兰摸着小川的头，笑眯眯地说，“当然了，我会永远陪着小川的。”
有了赵兰的保证，小川很开心，忘记了往日的忧愁，脸上带上了笑容，帮着院长妈妈照顾比他小的孩子，空闲了还是会拿出课本认真学习，他不想十八岁离开了孤儿院，什么都不懂，他听院长妈妈说，父母的财产还在，足够他上大学，他想，至少他是幸运的。
一年后，赵兰怀孕了，整日病恹恹的，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小川拍着赵兰的后背，很是担忧，十四岁的少年高高大大，有了不属于他的忧愁，他想起了妈妈，是不是妈妈怀他时也是这么难受？
每天都会帮着赵兰收作业，擦黑板，总之什么都干，可是，赵兰还是离开了，那一天，天空飘着雨丝，小川站在雨中，看着赵兰远去的背影，心一下子空了。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赵老师骗了他，抛弃了他，”院长妈妈抱着他滚烫的身体，眼泪刷刷往下落，小川感觉有一滴水珠滴在脸上，有点咸，昏昏沉沉，他好像听到有小孩子在他旁边哭泣，抓着被角喊着小川哥哥，你不要死。
十天后，小川睁开了眼，院长妈妈说他命大，新来的老师是个圆脸阿姨，胖胖的，一笑有两个小酒窝，大家都叫她李老师。
小川挣扎着爬起来，李老师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递给他一个红苹果，小川拿着苹果，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还是想念赵老师，那个送他红苹果、会在深夜里抱着他哄他入眠、会唱歌给他听、会指着天上最亮的两颗星说那是爸爸妈妈在守护他……
小川把苹果塞进李老师的手里，摇摇头，挣扎着下了床，跑进院子，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晚上会哄他们睡觉，会唱歌给他们听。
院长妈妈也只是叹息一声，没办法，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赵兰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孤儿院。
小川渐渐适应没有赵兰的日子，就算别人说起赵老师，他也只是笑笑，院长妈妈很忙，没有时间亲自照顾每个孩子，院长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虽然孩子们都叫她院长妈妈，但她终究不是他们的妈妈。
生活很平静，小川终于到了十八岁，到了离开的时候，院长妈妈带着老师、孩子们欢送，小川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摆摆手说再见。
出了孤儿院的大门，小川环顾四周，有些茫然，他十八岁了，长大成人了，看了一眼手里的大学通知书，心安定下来，重新出发。
重回老房子，那里曾经是他的家，现在还是他的家，里面空荡荡的，舅舅说，房子刚收回来，以前一直出租给了一对夫妻。
看着曾经的家，有些陌生，那里没有儿时的温暖，没有一丝熟悉的气息，曾经，他怨恨过舅舅，每次舅舅去孤儿院看他，他都会把舅舅带的东西扔出去，现在想想，好像舅舅对他并没有抚养义务。
走进儿时住过的小房间，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的小床是不是被那对夫妻扔出去了？
舅舅指着一间上了锁的房间说，他和爸爸妈妈的东西都在里面，小川看着落了一层灰尘的门把手，五味杂陈，看来房间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送走舅舅，打开了那扇门，里面堆得满满的，有他的小床，玩具，爸爸妈妈的照片，衣服，他小时候看的画本。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那时候，他很调皮，总是喜欢把爸爸的打火机藏起来，看着爸爸嘴里叼着烟干着急，妈妈会抱着他哈哈大笑。
还有他们一家三口踏青的画面，一棵草，一束花都看得津津有味，小川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相框上，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爸爸的大手抱着他，是那么温暖，妈妈靠着爸爸肩头，笑得是那么美。
小川泪如雨下，抬头望向窗外，看见了那两颗最亮最亮的星在向他眨眼，他读懂了，那是爸爸妈妈在看着他，守护他。
小川抱着相框，看着那两颗星星，嘴角带笑，靠在床头甜蜜地进入了梦乡。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衣，虽然不习惯，他还是努力地一个人好好生活，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提着菜篮子去市场买菜，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曾经无数次跟着孤儿院的叔叔去市场买过菜，捡过菜叶子，他做过很多活，缝缝补补什么都会干，如果扔给他一团毛线，他能织一条围巾出来。
第一次一个人买菜，还有点紧张，迈着四方步，故作镇定，走到一个卖青菜的摊贩前，开始挑挑拣拣，他虽然是个阳光大男孩，但挑菜是把好手，这样的活做了无数次。
“西蓝花多少钱？”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赵老师的声音，无数次在梦里出现，他的手心出汗，慢慢扭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还是那么温柔，冲着他微笑，急忙从塑料袋里挑出一个最大的红苹果往他手里塞。
小川看着手里的红苹果，又看看赵老师关切的目光，还有脸上温柔的笑容，他一下子释然了，曾经的那点怨和不甘也被淹没在菜市场的喧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