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一个流光溢彩的地方,一个全国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这里就是个大剧场,每天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作为这座城市一千多万人口中的一个,我是这个大剧场里最普通最微不足道的角色,但我也想说一说,我在这个城市里的故事。
1
夜晚十一点半,“滴”,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新短信。
“C,老陈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忘了公司是怎样对待Mike的吗?”
老陈,是我的前老板,有个大老板投钱,和老陈一起在深圳开了个外贸公司;我,混在深圳多年,是小小外贸业务员,在他那上了三年班。
Mike,是我的前同事,我到公司上班没两天,Mike便走了,后来听同事说,Mike换到一家竞争对手的公司,便和之前的客户联系,想拉一些业务。
老陈知道后,大发雷霆,叫大老板派人在他们家楼下守了两天两晚,放言说要活埋了Mike,吓得Mike几天不敢出门,后来打电话给老陈求饶,之后便收拾包裹离开深圳,回了老家,在我们的世界消失了。
Mike之后,公司便再也不招聘男的业务员,用老陈的话说,就是太不安稳了。
回到短信上,虽然彼时,我已躺在床上,但头脑尚清晰,老陈短信上说的话,浓浓的威胁意味,隔着屏幕,依然刺鼻。
但我实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思索五分钟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毕竟我不想招来莫名其妙的人来我家楼下守着,尽管他并不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
我已离开公司六个月,孕期三个月,电话里的老陈,用他一贯高常人几个调的声音控诉我为何要约见公司的客户?
我才慌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以前一个客户约我吃饭的邮件,他不止发到我的私人邮箱,也发到了前公司的邮箱里,难怪老陈这么紧张。
但这个老外早在两年前换工作,与前公司早已没有业务往来,只是与我私底下一直保持着联系,他每次来中国,我们都会约着一起吃饭,这次也不例外。
耐着性子,摸着尚还平滑的肚子,我和老陈先是解释,再是保证,最后发誓,我是有良心的人,陈总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去动公司的客户?
才算是缓解了老陈一颗不安的心。
但这次的经历告诉了我一个事实,那就是离职后,前老板还是有可能在半夜三更打电话给你,尽管他早已不给你发工资了。
2
2011年的7月,我收到一封来自K的邮件,K是我客户的客户,我们当时联合客户一起,给K的公司做了一个项目,出其意外地顺利,看到首次样品的时候,K就兴奋地把我拦腰抱起来,说太开心,感谢我们帮他把产品做得这么好。
在邮件里,K问我,C,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工作吗?
恰时,我和先生正在积极备孕,结婚两年后,我们都觉得该为这个家添个新成员了。
然而,K的邮件还是让我犹豫了。
当时的我正处在工作的瓶颈期,我是个普通的外贸业务员,有稳定的客户和稳定的业绩,在同一个公司已经工作三年了。
我像处理程序一样处理每天的工作,一切简单而重复。
我每天麻木地坐在格子间,耳边不时会传来后面两个男生,讨论政治局势发展,讨论京东、淘宝哪个更好,甚至讨论夫妻之道如何相处。
坐在隔壁同是业务员的女生,因为有次我有一个新客户,需要一些参考客户,于是我便问她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她客户的公司名称做参考?她拒绝了,并且从此每天像特务般地完成她的工作,好像我随时都会把她的客户抢走。
其实我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去,我每天总是能在两个小时以内把当天的工作全部完成,接下来的时间,则是自由时间了,我用来煲电话粥,上天涯论坛和在土豆网上看电影和美剧。
我的老板,就是老陈,是个自我感觉良好,过度自信的中年未婚男人,在办公室抽烟吞云吐雾,外出吃饭总是说怎么这么便宜?在他眼中,全世界的女人都要往他身上扑,求他爱她们一样,虽然我并没有看出他的自信心从哪里来。
对于业务员,他的要求是,业绩过得去就好,胳膊肘不向外,不飞公司单就好,所以我们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他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使我在内心并不认同公司的文化,即使在我每天花在公交地铁上的时间不少于三个小时,可我依然在那里呆了三年。
至于原因,其实现在想想挺可笑的,是因为不用加班,每年有固定的旅游,不用自己找新客户,工资提成够我与先生合在一起还房贷,虽无盈余,但尚可糊口。简而言之,稳定,没有压力,福利还算OK。
在我20多岁的时候,我的工作,如同40岁的要求。
我每天上班下班,不愿多去想,觉得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子,感觉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子吧。
所以才决要小孩。
在你结婚几年后,生孩子是不可避免地会被安排上日程。
3
如果没有K的那封邮件,我想我现在也许还在那个格子间朝九晚五,毫无生气,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唯一变化就是从女屌丝变成孩他妈。
也许我也会变成了隔壁女同事,或是后面聊天的两个男生一样,对别人缺乏信任,对自己没有信念。
但这真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真的内心平静毫无波澜吗?我真的就想一辈子这样吗?
当然不是的,我也有些小梦想,我也不想每月还完房贷后银行余额就基本清零,我也想让自己走出这些格子间,去一片更宽广的天空。
可是孩子的计划呢?待孕女员工在职场的弱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我能在老陈这里做到怀孕生孩子,至少不会有被辞退的风险。
很纠结,于是慎重地和先生聊了一次,我把我真实的想法告诉了他,思考片刻之后,他说,如果觉得这个机会真的很好,那孩子的事情,我们就随缘吧。
那一刻,真的觉得很温暖。会感觉,找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收到邮件两天后,我给K发邮件,还是把我近期在备孕的情况告诉了他,虽然我很想抓住这个机会,但有时你总会面临两难的境地。
我很快就收到K的回邮,他说,我也是做父母的人,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能追求事业了?
说实话,看到邮件时,我真的觉得全世界都在以最温柔的方式待我。
之前的合作中,我对K是了解的,他不会说违心的话,他这么说就一定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去找老陈辞职,如意想中的一样,老陈先是象征性的挽留了一下,然后便顺手推舟同意了,最后也像所有老板那样说了一句:公司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如果没有开篇说的那个电话,老陈在我心里还算个不错的前老板。
即使我知道,我也只是一个不怎么合格的前员工。
否则,至少他会挽留得稍显真诚一些。
我清晰地记得我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像是丢掉了一身的赘肉一般,连脚步都轻盈起来,我只带走了一盆在桌面上陪了我两年多的绿萝,那是我从楼下大厅里的盆栽里剪下来养的。
绿萝就是这样一种植物,你随手剪来的一小支,插在水里,或在花盆里,只要水管够,就一直绽放绿意。比其他植物都好养。
我当时就对着这盆绿萝自言自语说:走,小绿萝儿,我带着你换个地方玩去......
大有一种向新生活大步迈进的感觉。
4
K让我帮他管理所有在中国采购的产品,包括他自己公司以及其他客户的需求。
头半年时间我都基本上在学习,K从荷兰寄了一个卡板的各式样品给我学习了解,有上百个品种,近千个料号,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我以前从未接触过。
那些产品摆满了我书房的各个角落,排着队等着我去认识他们。
我将这些样品分类,一个一个的拍照,备齐工程资料,存入到系统里面;我去相关的展会上找不同的供应商,和他们谈规格,谈价格,谈品质,谈交期,谈付款方式;我带着K和其它的老外辗转在各个供应商处,看工厂,看设备,看品质系统,看员工素质……
这一切,都和之前的任何一份工作不同,第一次有为自己在奋斗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如此被信任,第一次感觉自己成了key men (women).
而在这期间,我也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宝宝,意外惊喜!
老陈的那个恐吓电话正是在那期间打过来的。
转眼就进入了2012年,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因为在那一年的六月二号,大肚婆终于顺利卸货,诞下小帅一枚,升级做妈妈了。
在那年的十月,K邀请我一起联名注册了一家公司,他占大股份,而我占小股份。而我也成为了深圳这座城市里为数很多的小老板之一了。
于是,有一种,又多了一个孩子的感觉!那一年,我母爱爆棚!
而我的奋斗也始于这一年。
你经历过,和一个老外,在试模厂通宵达旦地站在注塑机旁边,盯着试模工人调机,只为能早一点拿到合格的样品吗?
我经历过!
你经历过,在怀胎9月时,一手端圆滚滚的球一般的肚子,一手拿着份资料,带着客户在仓库查点原料吗?
我经历过!
你经历过,在月子里,你一边计算着当月的财报,一边转头看着,有时睡有时笑的小人儿笑吗?
我经历过!
你经历过,公司账户里余额已不多,可是还有员工等着你发工资,拿出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存款,而员工自动减半薪吗?
我经历过!
是的,我经历了很多之前不曾有的艰辛,但也收获了很多之前不曾有的幸运。
虽然我和在这个城市里所有打拼的人一样,外表看起来好像很光鲜,但内心的缺少安全感。
政府政策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除非他们要减税或有补贴,我才会有空去点击一下,对比下自己符不符合要求。
淘宝京东都一样,我已经不再care谁家东西性价比更高,有这时间做对比,还不如上网回个邮件签个单。实在要买什么找小助理下单。
遇上那种防范心特别强的应聘者,我也一般不会通过,毕竟我需要一个团结的队伍。
但我依然热爱这座城市,就好像那盆绿萝,还一直在我的办公桌上。
有些东西,一旦选择,便再难舍弃。
即使现在大家都说来了就是深圳人这句话已经成了假命题,即使大家都说这座城市的高房价已经挡住了寻梦者的路,可我依然很感激这座城市赐予我的一切。
我们有一个温馨的家,足够容下我爱的人和喜欢的东西;有可爱的孩子,楼下就是幼儿园小学,不用担心教育问题;公司的发展也日趋平稳,我甚至有时间在简书上写下这段过往。
当然, 路还在延伸,没有理由停下脚步。
只要我还在这座城市,哪怕风再大,也偏要迎风前进。
这一辈子,总会有一段时间会很艰辛,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其实选择权在我们自己手上。
我很感激,我在自己还算年轻(也不是很年轻)的时候,结束了温水煮青蛙的生活,才使得我现在可以在回想起之前这些经历的时候,会觉得时光待我不薄。
即使有时,风会很大,但还是,愿你,与你的城,互相安好,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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