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爷爷奶奶,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只是隐约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
奶奶是爷爷从村子外几十公里的另一个村子明媒正娶过来的,要知道那个年代,还残存着童养媳的陋俗,能把姑娘养大来嫁人的都是富贵人家。爷爷家是养不起童养媳的,他八岁丧父,十一岁丧母,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他的童年是在帮人放牛中度过的,经常换东家,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他弟弟给福建人做儿子去了,就剩下他孤家寡人,甚是凄凉。
但是,爷爷的生平很励志,首先,他自己做主娶了奶奶,并且奶奶的颜值和身段都还不错,印象中,奶奶从未胖过,高高瘦瘦的,仿佛比爷爷还高半个头。奶奶也是幼年丧母,但是她比较幸运,善良的继母视她如己出。以至于养成了奶奶娇生惯养且蛮横无理的性格,幼年的我感觉就是,她一身的公主病,还好爷爷一直惯着,她倒不必改。
爷爷是个脑袋瓜子顶好用的人,年轻的时候到省外做生意,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攒了点钱,回家建红砖厂,开杂货店等。说话摇头晃脑,面部表情及其丰富,像个说书人,算盘打得贼溜,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相比之下,奶奶就算是个绣花枕头了,拈轻怕重,干点重活都要唉声叹气,让爷爷这边搭把手,那边帮个忙。想想那个年代,哪家的妇人不是田间地头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拉扯一帮崽子长大,奶奶也有六个崽,但是,她懂得撒手,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使唤爷爷,使唤年长些的孩子使劲干活,自己却养得细皮嫩肉的。连后来她的媳妇,也就是我妈,都略带讽刺的说她命好。
爷爷疼老婆,可是村里出了名的,不知是奶奶调教得好,还是爷爷本身是孤儿,特别珍惜这个家的缘故,反正,他的油腔滑调多半用在哄老婆上面了。晚年的爷爷,也时常因为贪玩,在隔壁村多下了几把象棋,或者打牌到天黑还不见人影,奶奶煮好饭就到屋旁的杨桃树下,往村口望了又望,实在没耐心了,就碎碎念到,这个老鬼,怎么还不回,饭都要凉了,念多几遍,准是两眼泪汪汪地,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爷爷一回来,看到奶奶,首先是哄他的老娇妻,无非就是信誓旦旦保证下次早点回,以后限制自己出去的次数,比如一周仅限两次,至于反复犯错,惹恼奶奶,也无妨,反正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总能让奶奶破鼻为笑。那场景,现在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呀。说实话,连年幼的孙女哭都没见他哄过。
爷爷宠奶奶,可以达到宠妻狂魔的程度了。夏天,农村的傍晚蚊子很多,奶奶晚年的时候睡得早,爷爷睡的晚,家里常有的一幕就是,爷爷在一楼喝着茶,看到奶奶要上楼去就寝了,爷爷就很利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快步走到奶奶前面,他这是干什么呢?他去点蚊香,不明白点蚊香这么小的事情他为什么总是要亲力亲为,估计是怕奶奶把房子点着喽。点完蚊香,继续下楼喝茶,跟孙辈们讲百听不厌的老故事。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爷爷的弟弟从福建回来探亲,哥俩感情特别好,在那喝着茶,叙着旧,奶奶早就就寝了,突然听到她起床的动静,农村的二楼地板用的是木头搭建的,奶奶拖着拖鞋走路的动静那可是隔三间房都能听到,爷爷很警觉地说,阿有,你起来干嘛,结果奶奶自己点起了蚊香,说是被蚊子困扰到睡不着,结果,爷爷当着久别重逢的弟弟就撒起了狗粮,阿有,你别动,我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帮奶奶把蚊香点上。
印象中,奶奶干家务活总是哆哆嗦嗦,提半桶水怕闪到腰,蹲下来捡东西也怕闪到腰,好东西总是躲起来吃,还说碎碎念“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你们年轻人日子还长着呢,好东西以后你们都吃得着”。好一副及时行乐的姿态。没别的,仗着她老公宠着,底气特别足,儿媳妇没有不怕她的,连我都怕呀。
现如今,二老都已仙逝,但是,我坚信他俩在那个情感表达方式匮乏的年代,大概是真的有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