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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那一刻,图书馆里走动的人影、翻动着的书页、在某一刻忽然从窗子里钻进来的风全都静止了,我看着她,呼吸都变得很安静。
她很美。
我很喜欢的那种美。
张辽从图书馆回来,发来这样文艺的一大段。
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的桥段,有那么一刹那间,你一回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她不抬头不说话,安静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你的心澎湃着,怎地都停息不下来。
可恨的是,张辽这个矬人并没有鼓足了勇气上前说声Hi,张辽看着姑娘收拾东西,他看到姑娘手上戴着漂亮的手镯。
姑娘从张辽身边走过,有很清新的味道,像是小草才露了一点绿的味道,又像是第一缕阳光照进阴暗潮湿的森林里的光柱。
打着独身主义旗号的张辽第一次为一个女生,开始春心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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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姑娘再出现,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搭句讪,哪怕只是一句你好。
张辽雷打不动地在图书馆蹲点,姑娘也很是配合的每天出现在同一个座位,静默地翻动着书页,时不时用手指把滑下来的碎发别在耳朵后面。
安静而优雅。
于是张辽又一次痴痴地看着姑娘起身,收拾东西,背上包,留给张辽一个安静而优雅的背影。
张辽很羞愧难当地找我出来,醉眼惺忪地问我,哎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怂。
我吧咂吧咂嘴,这要我怎么回答呢?
对有些人来说,对喜欢的人说声小心翼翼的Hi,远比站在千人礼堂落落大方出口成章难得多。因为在乎,因为害怕那一颗热腾腾的带着希望的小火苗会被她回应的一记白眼浇个透心凉。
所以,爱要大声说只能作为无关于己的说教,却总无法说服自己张一张口,挥一挥手。
毕竟,那是小心翼翼地去喜欢的第一个人。
张辽又猛地喝了口酒,摇摇晃晃地说,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下次见到她,我一定、一定……
话还没说完,张辽就吐了起来。
我想,这大概不是一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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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继续在图书馆蹲点。
很有毅力,六点钟起床,守在图书馆,把姑娘常坐的位子给占了,从玻璃窗看到姑娘拾级而上,麻溜的把书给拿走。
更加有毅力的是,每每都发个信息对我说,今天大事一定能成,晚上就很颓靡地说,静静地看了一天姑娘,还是屁都没敢放。
两星期之后,张辽占的位置再也没有人来坐。
张辽拉着我在图书馆坐着,像个被怨妇一样嘟嘟囔囔,指着空空的座位说,光如何从窗子里流进来,姑娘的侧脸有多美,姑娘认真的脸,真的是好漂亮啊。
说着说着,张辽忽然不再开口,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
我顺着张辽的目光看去,有上下抖动的马尾辫和干净帅气的白衬衫,白衬衫伸出手很自然地摸了摸马尾辫的头。
张辽的那一声笑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短促又沉闷,像是一声叹息,他说,这样也好,我可是独身主义者。
明明像是一句玩笑话,张辽的脸上却满是认真,他回头对我说,多亏她是有男朋友的,不然我得多难过错过她。
最后小半句,张辽说得很小声,声音沙哑,那一句话让我很想哭。
他说,可是现在我好像更难过。
难过的是,第一个心动的姑娘,连说声喜欢都来不及,就已经要祝她幸福的一步步远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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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再也没有去过图书馆。
姑娘走了,曾经给过张辽最美好的幻想的地方成了恐惧的牢笼。
透过窗的光影是姑娘,空空的座位是姑娘,空气中忽然飘过的清新的香气是姑娘,所有的一切都是姑娘,可姑娘却离张辽远远的,牵着别人的手,安静而优雅地微笑。
甚至,张辽有好长一段日子都不再联系我。
之后,他给我发短短的一条消息。
安静而美好,她在看远方,我在远方看她。
再之后,张辽发给我很多矫情而文艺的文字,全都有关姑娘,我曾经无数次猜测,张辽是不是变成了变态跟踪狂。
我正抓耳挠腮考虑着要不要给张辽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张辽忽然很兴奋地告诉我,他要追姑娘。
我觉得张辽一定是魔怔了,我开始苦口婆心用尽我毕生的鸡汤功力劝他,这是你第一个喜欢上的姑娘,有些执念很正常,张辽,你还会爱上别的姑娘的!
张辽继续兴奋,我想追她啊。
我继续苦口婆心,你爱她就要祝她幸福,可千万别自私地为了自己拆散别人啊!
张辽神神叨叨,我一定要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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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明白说不出口的爱有多辛苦,张辽带着满腔热血踏上了追求姑娘的征途。
不知请了哪方神通,知道了姑娘的专业,没课就去姑娘的班里蹭课,竟然还和几个男生打得热火朝天。张辽能跟姑娘说上一两句话,就连一句你好都要在楼下的穿衣镜下自顾自的念叨好几遍,脸都笑得僵硬了,还是努力地找最帅气的弧度。
姑娘冲张辽笑那么一小下,张辽能手舞足蹈地请我吃顿海鲜。
我摇头,毕竟是没有喜欢过人的热血小青年。
我看着张辽,非常忧愁他会不会成为插足别人的第三者,张辽喝醉了开始说胡话,说第一次见姑娘就觉得姑娘特美好,说一直没有想到能再见。
张辽说,上天给了他这么多的巧合,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对姑娘说一声爱。
后来,张辽醉醺醺地抓住我,他说,我要跟她告白,我喜欢她那么那么久,像是隔了好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一直在等她出现,真的,真的!
我拍拍张辽的脸,可是她有男朋友啊。
张辽忽然怔住了,他看着我,明明是在笑,可眼睛里却有眼泪,他说,对啊,我差点忘了。
我很后悔说出这句话,张辽喝了很多,胃出血,在医院里打了两天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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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里,张辽苍白着脸,用很平静的语调为我讲了个很长的故事。
后来,张辽对我说,这世间哪有什么人不期待爱情,我打着独身主义的旗号招摇过市,不过是为了让我能寂静地喜欢那个我忘不掉的人。
那个人是姑娘。
曾经在张辽崴了脚之后咬着牙把张辽搀到医务室的女生,女生安顿好了张辽,默默离开。
就是从那个时候,张辽开始发现,不大的高中学校处处能遇见女生,女生头发很长,女生眉毛弯弯的,女生眼睛好看,女生鼻子也好看,啊,原来女生的嘴巴也这么漂亮。
张辽那一颗动荡不安的心开始狂躁起来,他准备拦住姑娘说些什么的时候,姑娘消失了,很彻底的消失。
姑娘和张辽不再同级,想打听些什么却只有几个干瘪的形容词。
姑娘离开的每一天,张辽都在深深地想念,就像是每天的路灯都在某一刻忽然亮了起来,能把张辽的影子拉得孤独而惆怅。
张辽讲完这些,很认真地看着我,然后问,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张辽开口,喜欢她很久,从不敢开口硬生生地变成了再也没资格开口。张辽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丢了一颗心,不知道还找不找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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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张辽的故事唏嘘不已,可我依旧不能认可张辽去破坏姑娘的感情。
直到姑娘找到我。
被莫名翻了花牌,我显得有些无可适从,姑娘约我在校园逛了一会儿,她走得很慢很慢,最后停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她清清嗓子,很小声地说,我知道,问这个问题很无礼,可请你务必回答我,你是不是张辽的女朋友?
几乎从胸腔里喷出一口老血。
啊?
姑娘背过身子,我看到她的手抬了抬,再回过头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却很执着地看着我,如果是,我只想亲口说一句,祝你们幸福。姑娘的后半句带了浓重的哭腔,我是真的祝他幸福的,可是我还是很难过,因为我曾经以为我们也可以是很幸福的。
我没来得及说话,姑娘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姑娘一边抹,一边很快地说话,我其实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以为他也喜欢我的,我只是,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失望,也许……
姑娘的泪水越来越汹涌,说话也愈来愈语无伦次,最后索性用手按住眼睛,再也不说话。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有些怜惜,我试探着说,可我不是啊。
姑娘把手移开,眼睛红得厉害,泪水还在往下掉。
你不是?
我恩了一声,姑娘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你不是?
我又重重点点头。
眼看着姑娘由阴转晴,我忙不迭地问,你不是有个男朋友吗?
姑娘红着眼睛看我,还是有浓重的鼻音,我没有。
我小心打量着姑娘,慢慢开口,那天,张辽在图书馆外面看到你跟一个白衬衫男生很亲密的样子……
姑娘愣了一会儿,开口,那大概是我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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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故事。
张辽和姑娘错过很多次,终于在一系列的巧合下修得正果。
甚至,张辽告白的时候,也是很精妙的巧合。
姑娘跟着我急匆匆地到了医院,张辽半天没晃过神来,我使了几次脸色,并N次更正,那天张辽错把大舅子当做情敌。
张辽终于慢吞吞地开口,憋得脸红脖子粗,我了好几声,也没我出什么。
姑娘抽抽鼻子,忽然说,张辽,我喜欢你,喜欢你多久好久,你第一次对我笑,我就喜欢你,转学之后我还喜欢你,念大学还喜欢你,错以为你有女朋友,不敢和你说话,还是在喜欢你,我真的是好喜欢你。
姑娘又哭了。
张辽的眼睛也红通通的,我还指望着张辽也能说出一大堆情话,张辽盯着姑娘大半天,开口,好巧,我也是啊。
我骂张辽不会说浪漫的情话,姑娘很护短地深情望着张辽,她说,这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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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很不识趣地充当电灯泡跟在他俩身边压马路。
路灯在某一刻亮了起来,他们两个人都是轻柔温暖的黄色。
我说,这是冥冥之中上天为你们安排的缘分,不然错过那么多次,怎么就能有那么多的巧合走在了一起。
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我爱你吧。
姑娘回头冲我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她踱着步子到我跟前,很认真地说,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所有的巧合不过是因为刚好我也喜欢你。
知道他喜欢一个人在晚自习下课打篮球,我就常常坐在操场远远看他,他崴了脚,我第一个冲过去。千方百计打听到他考到一个对我来言遥不可及的学校,我每天晚上一点睡,头疼的厉害,梦里都是化学公式,四点闹钟就又定时响起来。终于考到他在的学校,可是却像大海捞针,只有一次,我看到他进了图书馆,就跟着进来,在图书馆待了将近一个月,他才又能坐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在能看到他的地方经常多停一会儿,所以才有那么几次的擦肩而过。后来,我坐在原处,再也没有等到他。再后来,我以为他有那么点喜欢我,却看到你搀着醉酒的他进了出租车。还好,是这样一个结局,没有辜负我的努力。
姑娘笑了笑,又继续开口。
倘若世间真有那么多巧合,那大概不会再有错过的爱人。
如果真的是巧合让我们在一起,不过是我很喜欢很喜欢他,刚刚好,他也很喜欢很喜欢我。
姑娘回头看张辽,那一刻,四周都是黑着的,只有他们身上有着温暖的光芒,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很像张辽卖弄风骚的一首诗。
天黑了,灯亮了。
你回来了,我的眼睛变小了。
小得只能装的下你。
满满的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