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到了,想起了许多小时候过节的情景。
十四岁之前的我生活在东北乡下。儿时的生活是艰难困苦的,但关于端午节,还是留下了一些有趣的记忆。
困苦的生活中,一顿美食自然是孩子们最期待的。对过节的期盼,多半是与吃有关的。
记得每年端午节的早上,我们家的早饭都是煮面条,卧鸡蛋,里面还有些青菜点缀着。当母亲把那满满的一大盆散发着香气的面条端上来的时候,我们会迫不及待地拿着碗等在一旁,在等待中想象着那面条入口时的清香味道,还有那鸡蛋的诱惑。现在的孩子们是无法理解当年我们对这样一顿极其简单的饮食的那种欲望的,因为平日里我们是吃不到这样的“美味”的。
卧在面条里的鸡蛋也不是想吃几个就吃几个的,要规定每个人的份额。多半是平均分配的。这也是那个时代的印迹,就是东西少。
吃着妈妈的手擀面,还有那卧得圆嫩爽滑的鸡蛋,真真的觉得幸福快乐呀!贫穷时节的快乐,是那样的容易得到满足,也是那样的简单。现在的孩子们,有谁还对节日里吃什么有这样强烈的期盼呢?
除了面条卧鸡蛋,早晨妈妈还要煮一大盆鸡蛋,红红的蛋皮,很是诱人。村子里的孩子们这天有一个玩的项目与这煮鸡蛋有关。多数孩子都把妈妈给煮的鸡蛋带到学校里去,下课的时候,拿出来,两两相碰,看谁的鸡蛋先碎,先碎的那个人就输将下来,再由其他人代替。这是由吃延展开来的玩。
端午的吃自然是少不了粽子的。北方的粽子与南方的不同,到了上海以后,才知道粽子里面可以有那么多内容。这几年与老刘遍走了江南的许多地方,品了朱家角的肉粽,也吃过嘉兴的蛋黄粽。但记忆最深的还是儿时过端午时妈妈亲手包的粽子。
端午前几日,妈妈就把粽叶泡好,前一天又把糯米也泡起来。包的时候,没有江南这样复杂,什么肉粽啊、蛋黄粽啊、豆沙粽啊、枣泥粽啊等等。北方的粽子多半只是单纯的糯米,有时也加几粒枣子,记忆中也就是这样子了。妈妈包粽子,我也跟着学,后来也包得像那么回事了。粽子之于我,吃不是最重要的,是看着妈妈包的过程,还有就是包在里面的期盼和浓浓的节日味道。煮好的粽子一般都会给左邻右舍送去尝尝,别人家也有同样的回赠。
孩子们这天最开心的除了前面说到的碰鸡蛋游戏,还有一个就是“斗草”游戏。(2013年)6月10日解放日报上胡建君《端午往事》中这样描述斗草,“斗草玩法大抵如下:比赛双方先各自在路边、沟旁或田埂采摘一种花轴长长的草,名曰‘车轴草’,它非常细长柔韧,仿佛就是为了斗草而生的。然后相互交叉成‘十’字状并各自用劲拉扯,以草茎不断者为胜。”我们小时候的斗草还要简单,没有那种“车轴草”,我们因地制宜,拣来许多树叶,把叶片摘下,只留下叶茎,然后用手把叶茎搓揉几下,增加它的韧性。我们就用这简单加工了的叶茎来做斗草游戏。玩法如上所述。乐趣是一样的。取胜的一方往往会兴奋很长时间。
上面的这种斗草叫武斗,还有一种玩法叫文斗。但是我们小时候是不会玩的,因为文斗需要很深的文化底蕴做支撑。
《红楼梦》第六十二回中有如下描述:宝玉生日那天,众姐妹们忙忙碌碌安席饮酒做诗。各屋的丫头也随主子取乐,薛蟠的妾香菱和几个丫头各采了些花草,斗草取乐。这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个说我有罗汉松。突然豆官说,我有姐妹花,这下把大家难住了,香菱说,我有夫妻穗……
这就是文斗。所谓“文斗”,就是对花草名,女孩们采来百草,以对仗的形式互报草名,谁采的草种多,对仗的水平高,坚持到最后,谁便赢。因此玩这种游戏没点植物知识和文学修养是不行的。所以我们小时候玩斗草时是以武斗为主的,我们还没有那么高的文学修养。
除了吃和玩,端午的民俗也有很多。小时候印象最深的要数采艾草了。一般是在端午的早晨,在太阳没有出来之前,早早的到田野里去采。民谚有“清明插柳,端午插艾”。早在先秦时代,人们便普遍认为五月是个毒月,五日是恶日,相传这天邪佞当道,五毒并出。所以插艾草有驱邪侫,净化空气的作用。我们家采来的艾草一般是这样用法。一部分艾叶泡在早上洗脸的水中,用来洗脸。那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用它洗脸真的觉得神清气爽。剩下的挂在门外。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及长,查了许多资料,大抵明白了这样做的用意。就是前面提到的驱邪侫。
来上海之后,有一年过端午,我和先生起了个大早,骑上电瓶车,到郊外去采艾草,走了很远也没看见一根艾草的影子。我们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虽然艾草没采到,但我回来却写了一首采艾歌,觉得也没有白折腾。
记忆中还有妈妈给我们叠葫芦。用的是五颜六色的纸,叠出来后是扁扁的,得用力把它吹起来。妈妈会叠很多,端午的时候挂在家里,节日的气氛就更浓了。妈妈还会把五彩丝线系在我们的手脖和脚脖上,也是为了驱邪避害,祈求平安。
记忆中的端午,都是儿时的味道。我想,这大抵是因为儿时的我生活在穷乡僻壤,困苦中只有对节日的那份期盼支撑着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也只有对节日的期盼和节日里别样的色彩才能冲淡平日生活的枯燥与乏味,体会到生活给予我的不都是无望与困苦。
如今,知天命的我生活在上海这座大都市,周围是看不尽的繁华,挡不住的诱惑。但节日的味道却淡了许多,有时真想回到过去,找寻儿时过节的滋味,再与儿时的玩伴们玩一次斗草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