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月篇
刚刚上大二的葛萤月最近有些害怕下午一个人出去带家教了,每次她回来,天都已经黑得彻底,学校里昏暗的路灯连旁边树上的叶子都照不清,路上也没几个人。她本想加快脚步快点赶回宿舍,却总能听见一阵似有若无的口琴声,模糊到好像是梦里的声音。这天,她又听见了,她感到莫名的恐惧,想着自动屏蔽掉口琴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就是朝着她的方向过来的,感觉到越来越近了,她本能地拔腿就跑,慌慌张张地跑到宿舍楼,直到看到了宿管阿姨安详地在她的小房间里刷着最近很火的肥皂剧,这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寝室里的室友都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舒服地过着她们的娱乐生活,葛萤月刚放下书包,就迫不及待地跟她们说起这件事,“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就我一个人走在学校里,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口琴声一直在向我靠近,我好怕是什么新型的拐子骗术,马上就跑回来了。”
室友小A突然很激动地掀开床帘,“你也听到了?是真的很恐怖对吧!”
“你也听到过,是不是很吓人?”葛萤月激动地拍了拍桌子。
室友小B也冒出一个头,“你们都听到了啊,我晚上一般都不出去,所以就没遇上,但我听别人说,每天晚上都会有的,吹口哨的好像是个男人,不知道多大年纪,因为天太黑灯太暗也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他精神好像有点问题,我们年级有好几个女生都被他搭过讪,她们说听他说的话,不像是正常人的逻辑思维。”
听到室友的话,葛萤月突然有些后怕,还好她跑得快,不然那个男子说不定就会来找她搭讪了。“那我以后怎么办啊,我每天下午都要去带家教的,那我不是天天都要胆战心惊地一个人走回来啊?”
小A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要不你跟人家说改个时间吧,早点回来。”
“不行,人家小朋友那个点才放学。”
“那……你就只有采取点自卫措施了。”
“怎么自卫,我总不能天天拿把刀在身上吧。”
“没那么严重,我这正好有一瓶防狼喷雾,老早以前买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你先拿去用吧。”
“真的可以吗?谢谢你啊!”葛萤月感激地看着她,内心的恐惧也被驱走了大半。
第二天,还是那个时间,她又再一次独自走在学校里通往寝室的路上,果不其然,口琴声再一次响起,这次她没有那么恐慌了,她插在上衣口袋的手里,紧握着防狼喷雾,随时做好了要喷出的准备。口琴声越来越近,琴声断断续续地,听得出吹它的人有些慌乱。感觉到身后有人,她猛地转过身掏出喷雾就朝他喷去,她看到了,是一个男子,比她高很多,只不过天太黑,没看清他的长相。被喷的男子“啊”了一声,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见他已经“中招”,她的恐惧消了一大半,不过还是没敢继续逗留,马上扭头跑向自己的宿舍,在奔跑的过程中,她好像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你们猜,我刚刚干了什么?”她拉开宿舍的门,连包也来不及放下,就兴冲冲地对着室友喊。
小A激动地看着他,“你又碰到那个男的,然后用我的防狼喷雾喷了他?”
“猜对了!当时好险啊,他已经追上我了,要不是我早有准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他被我喷过之后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哎呀,你这属于正当防卫,没关系的。”
“那就好。”葛萤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喷雾,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不是激动,也不是开心,是比那更复杂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怜悯。
泽声篇
宋泽声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这里吹口琴了,最近他健忘得很,甚至连为什么要来这里都想不起来。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他,一定要来这里,至于原因,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
他曾经以为他是来这里找人的,不然他好几次怎么会吹着吹着就不自觉地去追前面的女生。可每当他们真正说上话了,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莫名其妙,面前的女生他根本就不认识。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依旧每天夜色降临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大树旁边吹口琴。昨天也是,看见那个女生,他也情不自禁地追上去,可是没等他追上,她就飞快地逃跑了。明明自己没有恶意的,她为什么要跑这么快?
她的行为并没有让他气馁,反而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追上她。他抚摸着自己的口琴,也许是吹得久了,比新的口琴总少了些光泽,但这支口琴像任何经历了岁月沉淀的物件一样,它见证了许多事情,哪怕人忘了,它也会清楚地记得。宋泽声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总喜欢摸摸它,好像这样,它就能告诉他它曾经见证过的事一样。
又是新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树下吹他的口琴,不紧不慢,眼神还一直锁定在路上。她来了,昨天的女生,她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他吓到她的缘故。他慢慢地站起来,口琴声一直没有断,只是脚步加快了点,为了能追上她。眼里的人慢慢地变清晰,他马上就可以碰到她了,谁知她猛地一个转身,迅速地在他面前喷了一种液体,他的眼睛顿时像被无数根针刺一样,他疼得叫起来,眼泪大把大把地涌出,他感觉到了,那是一种类似于辣椒水的液体。他是不是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了,才让她这么防备他。他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口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揉揉眼睛,觉得可以睁开之后,默默地捡起自己的口琴,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学校门口。
隔天,他晚上不打算去学校吹口琴了,这应该是他能记得的天数里,第一次没有去吧。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天天这么去打扰学校里的人,确实是不怎么好的行为。从那个女生的反应来看,估计很多人都已经把他当成危险分子了吧。
夜晚很快来临,就好像每天都要吃饭的习惯一样,这一天他强制自己没有去,他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整个人焦躁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好几次,他都想拿着口琴直接出去了,可是那个女生的行为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里,最终,他还是强迫自己待在家里了。他颓废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逼自己快点入睡。
萤月篇
第三天,她没再听到让她恐惧的口琴声,本以为自己会放心了,可是她的心里一直在忐忑着,她昨天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毕竟他是真的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而她才是先伤害他的人。是不是昨天喷雾的药效太厉害让他的眼睛受伤了?又或许是自己把他吓到了?没准人家只是想来问问路的呢?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很过分,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她甚至还在路上等了一会儿,确定是真的没有口琴声了,她这才失落地走回寝室。
“怎么了?”见她垂头丧气地回来,小A关心地问道。
“没,没怎么。”
“是不是那男的又来了?”
“他没来。”
“那你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她抬起头看着小A,“你说是不是我昨天太过分了,伤到人家了?”
“不是吧,你一下又这么善良了?”小A无奈地撇撇嘴,“前天是谁怕得要死问我借防狼喷雾的?”
“所以啊,我有点后悔,毕竟他又没有真正的伤害到我,倒是我,现在成了那个坏人。”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再看到他,跟他道个歉呗。”
“道歉?还是不要了吧,我有点怕……”
“看吧,你又害怕,又不想做坏人,只能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他今天没来,要是以后都不来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在我印象里,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晚上来我们学校吹口琴了。”
“为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他?”
葛萤月朝她翻了个白眼,便不再作声了。她心里一直都在想着他,想他是否因为她眼睛受伤,是否因为她内心也有点受伤,越想越远,越想越离谱,她甚至都有种马上就看到他的欲望,要亲自确认了他完好,平安无事才放心。这一晚,她几乎没有睡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她才终于撑不住地睡去了。
隔天,她带完家教回来,有些紧张地走进学校。她故意走得很慢很慢,生怕错过了一点点,在这寂静的夜晚里,那突兀的口琴声。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那么几秒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好像是真的,又好像不是,在那颗大树后面,传出了悠扬的口琴声。她忘记了自己的害怕,大胆地走过去,那儿果然有一个人,坐在花坛上旁若无人地吹着口琴。借着月色,她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坚毅的脸的轮廓,清秀的五官,眼睛细细长长,鼻子高高挺挺,嘴唇有些薄。她确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前天用喷雾喷的人,因为他的眼睛现在还有些红红肿肿的。
她想上前跟他道歉,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嘴巴纠结地一张一合,连手都不自觉地紧握着。相比之下,他就显得自在多了,旁若无人地吹着自己的口琴。
“那个,”她的善良最终还是打败了恐惧,她主动走向前,“我是前天喷你防狼喷雾的人,真的很不好意思,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坏人,就先一步做自卫措施了。”
“啊?”他停下吹奏,“原来你真的把我当坏人了啊……对不起,可能是我太过鲁莽了。”
“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你的眼睛……还好吧?”
“还行,过几天应该会消肿吧。”
“我要不要赔你医药费?”
“不用了,就当是对我鲁莽行为的惩罚吧。”
“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的。”
“请问你当时向我走来是想问我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就不知不觉地朝你走过去了,可能就算追上你了我也不知道该干嘛,你的行为倒是帮我缓解了一次尴尬吧。”
“那,我能问问你每天晚上都来这吹口琴的原因吗?”
“这个,我也很想知道。”
“……”
泽声篇
昨天没有去,总觉得是某项很重要的任务没完成,浑身都不怎么自在,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这件事应该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吧。哪怕冒着被人误解的风险,也必须要做的事,他很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
今天晚上,他像以前一样,坐在那棵大树底下,一首一首地吹着曲子,并没有刻意留心周围的事物,没想到那个女生竟然主动地过来向他道歉了。其实他并没有生她的气,他只是为自己过于草率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她问他为什么要朝她走过去,为什么要每天晚上都来吹口琴,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有点奇怪,她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跟她的脸重叠着,他看不清楚那张模糊的五官,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有点熟悉,不对,不只是熟悉,他看着那张模糊的脸,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那个女生他之前认识?
头开始隐隐作痛,他的身体已经发出了轻微不适的警告制止他再继续想下去。他却有一丝开心,一直以来搞不明白的事情,终于开始浮现它朦胧的影子了。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的事情都会真相大白。
今天的那个女生很善良,虽然把他当成了坏人,却还是想着自己有没有让他受伤,他当时的心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温水,有点感动。他有些期待明天再见到她,因为她人很好,也因为在她身上,好像可以找到开启真相大门的钥匙。
萤月篇
她今天第一次跟他说话了,感觉没有室友说的那么不正常。他没有说明追她和吹口琴的理由,也可能是他不想告诉她,每个人当然都有自己的隐私,葛萤月选择理解。经过这天晚上的对话,她心里的恐惧已经完全消除了,相反地,她产生了对这个男子强烈的好奇心。她感觉出了他身上有一股一般人没有的气质和执着,在那执着之下,还透露着淡淡的忧伤。她想搞清楚,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这天晚上,她慢慢地走到那棵树前,他依然在那儿吹着口琴。她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地朝他走过去,她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酸奶递过去,“喏,算是补偿你的。”
他停下口琴,笑着看她,“没有必要这么客气吧,你看,我都已经好了。”
“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她坚持着。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接过了酸奶,“谢谢。”
见他接过,她便很自然地坐在他的旁边,“我叫葛萤月,你呢?”
“我叫宋泽声。”
“你吹的口琴很好听。”
“是吗,我就只会这么几首。”
“挺好的。那个,你以前是这所大学毕业的吗?”
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愣了一下,“不是,其实我很早就自己一个人出来工作了,我没上过大学。”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经常来这,是觉得这里的环境你很喜欢吗?”
“我不知道。”他低下了头。
又是这样,看来这是他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吧。葛萤月觉得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便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口琴吹得这么好,以前有人夸过你吗?”
他抿着嘴轻轻地笑,“很少有人夸我的,你算一个吧。”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眼神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眉头也一直皱着。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没有,是我的问题。”他重新拿起口琴,想掩饰掉自己刚刚失控的样子,“既然你觉得我吹得好听,那我再继续给你吹几首吧。”
“好啊。”她笑笑,用双手托住下巴,一脸认真的模样。
他看着她,越看表情越失控,连手都开始抖了起来,连续吹出的几个音都是断的,还没有一个在正确的调上。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吧,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吗?”
“啊,对,我肚子突然有点痛,我可能要先回去了。”他突然拿手捂着肚子。
“好,你先回去吧,难受就在家好好休息。”
“你先走吧,我坐两分钟再起来。”
“我陪你坐吧。”
“不用,我这样子太狼狈了,你还是别看到的好。”他勉强地对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一点啊。”她站起来,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
“谢谢你的酸奶,明天见。”
“明天见?好,明天见。”葛萤月虽然有点搞不懂他到底再想什么,但在心里,他已经慢慢地跨入她朋友的范围了。她一步步地走往自己寝室的方向,期间还好几次回头看看坐在原地的他,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他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看她走得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了,他这才把捂着肚子的手放下来。
泽声篇
宋泽声几乎是半扶着墙回到家的,他的头痛比昨天厉害了一点。他今天又看到了昨天那张模糊的脸,只不过它变得清晰了很多,看得出是一张很清秀的女生的脸,温柔地附着在葛萤月的脸上盯着他。尤其是在他说要继续吹口琴给葛萤月听的时候,她做的那个认真的动作,深深地触动着他的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今天发生所有的事都是新的,每分每秒都是不可能预测的,但为什么他会觉得,所有的行为和动作,他都无比熟悉,好像是曾经排练过了千万次一样。
葛萤月离开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她的背影,但他意识到他看到的不是葛萤月,而是另外一个女生,那个背影,和那张模糊的脸,同属于一个人。他应该是认识那个女生的吧,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很深的羁绊,不然他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葛萤月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那个人,像根线一样一下一下地扯动着他的心。
他突然有点难过,也有点怨气。难过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任凭自己的幻觉和记忆碎片一点一点地折磨自己,埋怨那个女生为什么会用如此奇怪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在学校里追过的所有女生的背影都极其相似,瘦瘦小小,扎一个马尾,只是当她们转过身的时候,那种熟悉感就消失了。可能葛萤月不一样吧,她跟那个女生的相似点比较多,所以他能在她身上频繁地看到那个影子。他现在好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一下子就到明天晚上,因为这样,他或许就能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就他一个人光在这里想来想去,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因为葛萤月送了他酸奶,所以他打算也回个礼表示谢意,他在自己的家里到处翻找,看看有什么能送给女孩子的东西。当他翻开一个看上去还算比较精致的小盒子时,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银色手链,上面还镶了几颗钻,看上去应该是比较贵重的东西吧。自己家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要不就把这个送给她吧?宋泽声考虑了很久,可最终,他还是盖上了盖子,把它重新放回原处。他不愿相信这样的东西会没有任何重要的理由放在他的家里,他不愿这么不明不白地就把它随便送给别人。至于她的回礼,他再好好想想吧。
萤月篇
她觉得今晚的他有点奇怪,虽然他说是肚子疼,但她却丝毫看不出来那是肚子上的疼痛,相反地,他那样子倒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东西,而他全程的目光都是在她身上的,她觉得问题很有可能出在自己身上,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既没有把衣服穿反,也没有把脏东西弄到脸上。难道,真的跟别人说的一样,他精神不正常?可随后她就摇摇头,她还没有傻到连正常人和精神病都分不出来。暂且相信他,是因为肚子疼吧。
他让她先走,说不想让她看到他狼狈地样子,说明他有意地在她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而最后还说了句“明天见”,就是希望还有下一次的约会,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有好感呢?葛萤月一不小心就发挥了自己女性特有的胡思乱想特质,越想越来劲,甚至连未来可能的告白场景都想好了。她满足了自己的想象力后,开始慢慢地恢复理性,他们现在还仅仅是普通的朋友。
隔天晚上,她哼着小曲欢快地走在学校的路上,大老远地就听见绵延不绝的口琴声。她特意加快了脚步走到大树下,看见宋泽声的旁边放着一大堆零食。她有点意外,心里却已经有百分之七十的预感这是他要送给她的。果不其然,见她来了,他有些腼腆地把零食提过来给她,
“这是送给你的,算是还了你送我酸奶的人情。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就各种都买了一点,这里面应该有你喜欢吃的吧?”
“你……实在是太客气了,只是一小袋酸奶而已,换这么大一袋零食,叫我怎么好意思收?”
“拿着吧,反正买都买了,难不成你还要叫我拿回去啊,我可不喜欢吃这些,给我也是浪费。”
“好吧,谢谢了。”她接过零食,“对了,昨天你的肚子疼,好一点了吗?”
“好很多了,谢谢关心。昨天在你面前有点丢脸了,现在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没关系的,你把我当成是朋友吧,在朋友面前丢脸,也没什么的。”她大方地笑笑。
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一般,他也低头笑笑。“你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经过这里吗?”
“对啊,因为每晚都要带家教,所以只能这么晚回来。”
“你一个女孩子,不怕的吗?”
“怕啊,也没办法。”
“你好勇敢啊。”
“你也是,每天一个人坐在那么黑的地方吹口琴。”
他的笑容突然停滞,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溢出。
“你胆子还挺大的,”记忆里仿佛有个人这么跟他说着,“每天一个人都在这么黑的地方站着,换我可能就做不到。”
“如果你怕一个人站在黑暗的地方,我陪你啊。”他听见自己这么对那个人说。
宋泽声双眼空洞地看着葛萤月,“要不然,我陪你吧。”好像是被谁控制了一样,他不知不觉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啊,陪我什么?”
“啊,”他突然回神,“我的意思是,我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等你,等你带完家教,那么晚回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孤单或者是,害怕……”
“其实没关系啦。”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用特意等我。”
“没关系,反正我每天都在这里吹口琴,你就当顺便吧。”他的眼神里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清醒。
泽声篇
今天晚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宋泽声一下子想起好多事情。那个女生,很好看,马尾辫,圆圆的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很可爱。他好像跟她很熟,就像开闸泄洪一样,他的脑海里一下子涌出了好多他和她之间的记忆。
她就是这个学校里的学生,他们经常一起见面,而且大多在晚上,他们好像不是情侣,没有那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可是他们之间好像无话不谈,他们应该都把彼此当成是很重要的人来对待。她说过她怕黑,尤其不喜欢一个人在黑暗里面待着,他就告诉她他会一直陪着她。
他们之间常态的相处模式,就是在安静地夜晚里,一起坐在月光底下,一个吹奏口琴,一个闭上眼睛仔细地听。她好像很爱笑,他的记忆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场景,都是她在温柔地笑,仿佛她从来就不会有不开心的事。但在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宋泽声却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开心。
他好像很喜欢那个女生,究竟喜欢到什么程度,他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在以前的记忆里,只要哪一天没有见到她,他就会很焦虑,他为她做了很多他觉得是很有必要做的事,那些在他看来,可以充分体现他喜欢她的事。好像面对某种信仰时的偏执一样,生怕少做一件就不虔诚了。
他隐约有些明白自己每天都要去学校里吹口琴的原因了,应该是为了那个女生。可如果说她是那个学校里的学生的话,为什么这些天来,他从没见过她?让他深感无力的是,不管他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那个女生的名字了。
萤月篇
看着自己拎回来的一大袋子零食,葛萤月半是开心半是发愁。宋泽声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可是这么大一袋子零食怎么吃得完呢?
“我亲爱的室友们,你们有谁要吃零食的吗?”她招呼了一声,瞬间所有人的头就全露出来了。
“我要!”小A激动地叫着。
“我也要!”小B马上跑来她的桌子前。
“别急,有很多呢,你们都有份。”
“哇,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买这么多零食分给我们吃,中大奖了?”小B边翻着零食边问。
“不是,是宋……是那个吹口琴的人送的。”
“天哪!”小A夸张地叫道,“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送你这么多好吃的?”
“怎么可能,我们不过就是礼尚往来而已。”
“礼尚往来,那你也送他东西了?葛萤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跟他,发展这么迅速……”
“别乱说好吧,吃零食还堵不住你的嘴……”她想掩饰什么般地,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糖塞到小A的嘴里。
葛萤月知道小A想说什么,那正是她的心事。事实上,她承认自己对宋泽声有好感。在她看来,他主动找她搭讪,主动要求每天晚上在那里等她,其实就是想拉进他们之间关系的暗示。
她想起了那张坚毅却又柔和的脸,貌似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他的眼神却比谁都坚定。她想象着那坚定是为了她而来,脸上不自觉地爬上了一层红晕。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一种感觉,或许是每晚的月色太过撩人,或许是因为他的吹的口琴声很好听,或许是因为自己先向他喷喷雾所产生的愧疚,或许是他那一大包零食,或许是他的那一句,“我陪你吧。”
这是一句很有魔力的话,容易让人产生依赖之感,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又是一场温柔的月色,她有些兴奋地走进学校,心里满满地都是安全感,她老远地就看到,他站在她必经的那条小路上,懒懒地靠着树,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吹口琴。
“你就一直站在这里吗?”她忍不住快速向他走过去。
“对啊,就站在这里,看着人来人往,挺有趣的。”
“有趣?”
“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各不相同,他们的表情,行为举止也不同。大多数人行色匆匆,像是赶场子一样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迈进,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很有想法嘛。你今天怎么没吹口琴啊?”
“吹了一会儿就不想吹了。我能问你个事吗?”
“什么?”
“你们学校里,有没有一个长得跟你差不多高,马尾辫,圆圆的脸,笑起来有梨涡的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葛萤月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像是自己之前做的所有猜测的嘲讽,“你要找她吗?”
“对,你有印象吗?”
“我们学校的人很多,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也有吧,没怎么注意……”
“那,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她是什么人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应该很重要吧。”
“是你的女朋友吗?”
“女朋友?”他突然愣了一下,她是自己的女朋友吗?“我不知道。”
“这你都不知道,你是失忆了吗?”她有点生气,尖锐地抬高了音量。
“对不起,我好像真的是失忆了。”他突然难过地蹲下来抱着头,“不管我怎么拼命地去想都想不起来。”
她心一软,也跟着蹲了下去,“不要紧吧?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
他突然仰起头看她,眼里充满哀伤,“可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每天都要来这,我想知道我一直在找的人到底是谁,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多事记不起来,我,有时候我真的很痛苦……”
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安慰他,“没关系,慢慢找,我帮你找,一定会找到,一定会想起来的,别难过,好吗?”
“你真的愿意帮我找?”
“我愿意。”她坚定地看着他。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宋泽声的脑海里像安放着一个复读机一样,一直重复播放着这句话,可是那个声音却不是葛萤月的。
“你愿不愿意……”那是记忆中的自己。
“我愿意……”那是她。
可是当初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宋泽声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一直抱着自己的头,仿佛里面有无数条小虫子在爬一样,他疼得快要受不了了。一旁的葛萤月看着这样的他,完全不知所措,她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打120。
突然,好像一道闪电从宋泽声的脑海里滑过去,劈出了一道口子,那些被尘封的往事,那些他刻骨铭心的却又痛不欲生的记忆,终于“哗啦啦”地倾泻出来。他放下抱着头的手,一个人低着头,缓了大概有十来分钟。
见他头疼好像好了点,葛萤月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好点了没有?”
宋泽声慢慢地抬起头,在月光下,那张脸上淌满了眼泪,好像他的双眼是一口新打的井一样,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溢出水来,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或许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样子,他轻轻地闭上眼,更加速了那两行本就欲落下的泪珠的轨迹。那张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
葛萤月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情绪也像是被感染了一般,难受到无法呼吸。
泽声篇
最近的宋泽声总喜欢下班之后假装漫无目的的来这所学校闲逛一会儿,再装作不经意地和那个女生擦肩而过。那是在他偶然下班路过这里时,看见的便再也忘不掉的脸庞。马尾辫,圆圆的脸,像洋娃娃那般精致,两个梨涡,像两个小小的酒坛,他只是看了那么几眼,便已经醉倒在里面无法自拔。
据他观察了好几天来看,她每天晚上都是要上晚自习的,差不多八点就一个人从教学楼出来。就好像《小王子》里那只被驯服的狐狸,每到临近下午快要见到小王子的时间点,它的内心就忐忑不安,既有马上就要见到他的紧张,也有害怕见不到他的焦虑。宋泽声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八点零一,她正好出来,他马上大步地走了过去。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的心“砰砰”直跳,眼睛紧张地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好,就在马上要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他突然改变自己的行走轨迹,绕过了她,从她的身旁擦过去。她应该会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吧,宋泽声这么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乐开了花,她刚刚有看自己诶。
第二天,他还是一看到她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还是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从她旁边走过去。这一次,他看见了她的眼神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她应该是对他眼熟了吧。宋泽声因为这多停留的一小会儿,整个晚上都处在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氛围中。
第三天他又故技重施,自以为很冷漠地从她身边走过,谁知,却在马上要擦肩的瞬间被她叫住了,
“等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没,没有啊。”他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稳,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
心究竟跳得有多快。
“今天是第三次了,你每次都装着跟我擦肩而过,但你朝我走过来的时候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我,说吧,你有什么企图?”她眯着眼睛看着他,一副警惕的样子。
从她的长相上看,他一直以为她是那种很可爱又不是很聪明的女孩子,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这么犀利地就问出来了。
“我,我没有什么企图啊……”
“那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躲在那棵树后面看我,你是流氓吗?”
“小姐,如果说流氓的话,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有潜力,连我看了你那么多天你都知道,还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不,应该说是偷窥我那么久。”见她那么直接,他便毫无顾忌地厚着脸皮回应她。
“就算我这种行为在你看来是流氓的话,那也是你流氓在先的。”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么直接的她,他不但没有一丝反感,反而更加产生了对她的兴趣。
“所以,请问你到底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还是有什么企图?”
“都有。”他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想让你当我的女朋友。”
她的嘴巴明显抽搐了一下,“我们俩好像还不是很熟。”
“不熟没关系啊,反正以后都会熟的。”宋泽声不知道从哪来那么大一股子勇气和自信,他有把握,肯定能追到这个女生。
“不用,我对你没兴趣。”她拒绝地很干脆。
“你会对我有兴趣的。”他很有深意地对她笑了一下。“你叫水松松是吧,你的笔记本封面被我看到了哦。”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抱着的笔记本,有些气恼地皱了皱眉。
“赶紧回宿舍吧,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我会回去,不用你操心。”她有些固执地想赶紧划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行。我叫宋泽声,三点水的那个泽,声音的声,记住了啊。”
“你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挑眉问他。
“我明天还会来。”他答非所问地朝她笑笑,便自顾自地走了。
水松松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隔天,他果然又来了,水松松从教学楼向下看去,他独自站在黑暗中,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放在嘴边,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了,她希望他赶快走,所以故意拖了半个小时还没出去。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可没想到他一直坚持站在楼底下,丝毫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倒是她,开始莫名地烦躁。
已经很晚了,她不能再待在教学楼了。她收拾好东西下楼,故意不往他在的那个地方走,而是稍微绕了一下路。可还是被他发现了,就好像他是专门搜索她存在的雷达一样,他笑着朝她走过来。她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的是口琴。她本想继续绕过他走,可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在她改变方向的时候,他也改变着方向。
她终于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干嘛啊?”
“不干嘛,你要你当我女朋友。”他笑嘻嘻地看着她。
“有病。”
“恩,你说有病就有病。”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愤怒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想有病吗?你以为有病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吗?”
“怎么了,不是你说我有病的吗,我逗你玩儿的,别生气啊。”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弄得有些慌乱。
“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她低下头,眼底是无尽的落寞。
“哎呀,刚刚算我说错话了好不好,你别生气啊。”他看着手上的口琴,突然把它举到她面前,“我给你吹口琴吧,我的技术还不错哦。”说着,就自顾自地吹了起来,也没有问她到底想不想听。
月光如水般洒向地面,偶有虫鸣三两声,似是给悠扬的口琴伴奏一样,宋泽声低着头,用手托着口琴,闭上眼睛,认真地吹着。刚刚还很气愤的水松松,脑海里不知不觉就装满了这琴声,她除了沉浸在音乐声里,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一曲终了,他慢慢地放下口琴,一脸期待,
“好听么?”
她仿佛还置身于刚刚的旋律中,呆呆的望着他,“什么?”
“看样子你很沉醉啊。”
她的脸上不经意地充了一点点血色,“没有啊。”
“骗人,我看到你脸红了。”他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直接拆穿她的谎言。
“那又怎样?”她索性抛开所有的矜持。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永远是不能有一点点隐晦,从来都是单刀直入,横冲直撞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一种真实的状态,才让他们越靠越近的吧。
“所以你喜欢听我吹口琴啊。”他得意的笑。
“别自恋。”
“我明天还来,你早点回去。”他突然中止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或许是因为看天色实在太晚,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站着,也或许是他害怕他们再这样继续嘴硬地互相争执下去,他会把在她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一点点消耗完。
他又来了,她老早就在教学楼上看到他了。她并没有再故意等那么久才下去,这次她下去的很早,不知道是因为她想早点结束这看似荒谬的关系,还是她觉得让他一个人在夜色中等那么久可能会着凉。
“你怎么又来了?”
“来给你吹口琴啊。”
“我不想听。”
“你想听。”
“我不需要。”
“我心甘情愿的。”
“……你别这样好吗?”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你可以当我不存在,但是我要做的,不会放弃。”
她无话可说,面对这样一个坚持到可以说是有点偏执的人,她确实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如同一盆叶子都枯黄蜷缩的植物,只能在每天默默数着一分一秒死亡倒计时。宋泽声的出现却是她从没想过的意外,或许能算得上是老天怜悯她送给她的惊喜。他像是个有温度的暖球,让许久生活在冰冷黑暗环境里的她一边抗拒又一边享受着。是的,既抗拒又享受,她害怕他的热度会灼伤自己,却又贪恋那点点温暖。
他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便自顾自地吹起口琴来,一首接着一首,时而悠扬,时而低沉,时而快速,时而缓慢,像一只灵巧的鸟儿,在高空盘旋,在低空飞舞。她没有打断他,只是认真地听着,双手不知不觉地抱到了胸前。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他停了下来,
“是不是有点冷了?”
“还好。”她有些不自然地松开双手。
“早点回去吧,我明天还会来。对了,”他突然朝着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从今天起,我每一天,都会问你一句话,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她皱着眉头看他,“什么?”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她回答地很果断。
“回去吧。”他的表情并没有过多的起伏。
就这样,从那天开始,他每一天都来给她吹口琴,她也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抗拒他了,有时候甚至能跟他聊上几句。从好奇他的工作到他这个人,慢慢地,她也愿意把自己一些生活上的事跟他分享。只是在每次谈话最后,他都会加一句“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而她则很果断的拒绝。他从来没有放弃或者是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她也从来没有松过口。两个人就像打太极一样,一来一回,不管他出什么招数,她都能有力地打回去。
可人毕竟都是感情动物,而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水松松渐渐地发现,她越来越期待每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了,如果哪天他没来,她就会很不安。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好现象,她也发现,自己每次拒绝做他女朋友的时候越来越没有底气了。
那天,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日子。宋泽声还是像往常一样,像一棵树一样默默地等着水松松自习完,然后给她吹口琴,陪她聊天。当他们结束了所有的对话后,他照旧问一声,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水松松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她一直把手环绕在自己的胸前。她下意识地用牙齿咬着嘴巴,因为太过用力,嘴巴因缺血而呈现白色。
他以为她还是要拒绝,看她这纠结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便直接帮她说了出来,“拒绝我也没关系,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不,我愿意。”细细小小的声音发了出来,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说了这句话。
“你说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她,“你刚刚说你愿意,我没听错吧?”
她还是使劲地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面好像有薄薄的雾气。
“是真的?你终于答应了!”他一时兴奋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傻傻地愣了三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盒子,用已经无法控制的,一直在微微颤抖的手把里面的那条镶钻的手链拿出来,小心地戴在她的手上。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很明显地在抖。
“这个是我很早以前买的,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你如果能答应做我女朋友,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一下吧,所以啊,我就买了这条链子,虽然我挑了很久,但还是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这手链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送给你了。我现在真的,好开心!”
她看着他,心脏像是被小锤子锤了一下,有点疼,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没有回答,很直接地就把她揽到怀里,他很想用力地抱她,可是害怕把她弄疼,也害怕这是一场太过于美丽的梦,他害怕自己一用力过猛梦就会碎掉。
“手链很好看,我很喜欢。”她踮起脚用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轻地说道,眼泪一直不受控地往下掉,一滴一滴都落在了他的肩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我以后会一直都对你这么好的,别哭。”
她哭得更凶了。
他拍拍她的背,“好了,很晚了,快回去吧,明天我们还会再见的,我的女朋友。”
她终于肯离开他的怀抱,眼睛早就哭得通红,她深深地看着他,“我的男朋友,我很喜欢你。”
“你终于肯说了啊。”他温柔地笑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从你不再抗拒我出现在你生命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我的。”
“那你还真是老谋深算啊。”她也笑了。
“哪有,我一直都很真诚。”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去吧,晚安,明天见。”
“晚安。”她又扬起了一个笑容,只不过这次的笑容之下,隐藏着多少的依恋和难过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最后再完完整整地看了他一遍,像是要用力把眼前这个人的所有都刻在心里,这才慢慢地转身离去。
“我也很喜欢你啊。”他对着她的背影说着,眼泪也瞬间掉下来了,可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
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地走远,直到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外,他才不舍地离开。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她慢慢地转身朝他走过来,不紧不慢,始终保持着那样一个遥远的距离,就好像他们从未走近过。她贪恋地望着那个背影,那个猝不及防地,强行要闯入她生命里的背影,在给她带来一点点温暖和希望的时候,终于是要化作一颗流星坠落了。只是坠落的不是他,而是她。她对自己说,够了,这场梦做得很美,是要醒过来了。她抚摸着手上的手链,好像那就是她所有勇气的来源。
仿佛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那个晚上,宋泽声睡得很不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怎样都无法入睡,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太兴奋了,可是后来他才明白,那并不是兴奋,而是焦躁,就像所有动物在地震前都会有感应的那种焦躁。
隔天,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老早的就买好早餐去她的学校,他知道她的班级,他想趁着她上课之前把早餐送给她。他站在教室门口等啊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身边的同学慢慢地变多,他不放过人群中的任何一个面孔,仔仔细细地辨认看看是不是她。没有,没有,还是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越来越不安,好像有许多蚂蚁在啃食着他的心脏一样,焦灼,难受。
上课铃响了,所有该到的同学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准备好听课了,唯独她,没有来。或许是她今天不舒服在寝室里休息吧,他为她找着借口。他打开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本以为会听到她那熟悉的声音,可是进入他耳朵里的却只有无情又冰冷的关机提示音。他呆呆地垂下手臂,茫然地站在原地。她是不是觉得昨天答应自己做女朋友的要求不太理智,她回去想了想打算要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才用了这样逃避的方式呢?他突然有点气愤,甚至觉得她可能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可他还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放弃,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他冲进教室去问她的室友,
“请问一下,为什么今天水松松没有来上课?”
“水松松?你,你不会就是她经常跟我们说的她喜欢的男生吧?怎么,她没有跟你说吗?她今天要去做手术。”
“什么手术?她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那看来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吧,其实她一直都有心脏病,很早以前就应该去做手术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着没去做。”
“心脏病?很严重吗?”他这才想起来,有好几次,她都习惯性地把手抱在胸前,那时候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她可能是觉得冷,原来那是她的心脏在痛。他突然很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后知后觉,天天只知道傻傻地跟她在一起聊天,给她吹口琴,却从没感受到她的痛苦。
“挺严重的,是那种做手术也不见得就会好,但如果不做手术就一定不会好的心脏病类型。其实我挺心疼她的,她很早以前起就知道自己有这个病,她无能为力,索性就坦然地面对。每一天对她来说都很珍贵,在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急速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都很认真地学习,比谁都更加努力和珍惜每一天。”她顿了顿,突然哽咽道,“她一直说她这辈子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遗憾,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还没能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她长得漂亮,追她的人很多,但她总是说因为自己的这个病,不想去耽误人家,不想浪费人家的感情。就在昨天晚上,她突然很开心地向我炫耀她手上的链子,说那是她喜欢的人送给她的,就算明天死在手术台上也再无遗憾……”
此时的宋泽声眼眶早就红得不像样子,可是他依旧强忍着,努力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她在哪个医院,我去找她。”
在得到地址后,他一刻不停地就拦车去往那家医院,他把早餐捂在怀里,他一直在想着,也不知道她吃了早饭没有,等她手术出来肯定又累又饿吧,那时候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肯定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的。他安慰着自己,可心中那股难受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消散,反而越积越多。
手术室的门是紧闭的,门上大大的“手术中”三个字正亮着,还没结束,看来他还没来晚。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手术室的门口,衣服里是沾有他身体温度的早餐。他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他和她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一帧帧都如此清晰,灵动,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仿佛他们刚认识还是昨天的事。她一开始应该是讨厌他的吧,不,应该说,她是害怕他靠近自己,因为她早知道,自己未来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她不想耽误任何人的时间。难怪,在他第一次开玩笑地承认自己有病的时候,她会那么生气,反应那么激烈,那时候的他也只是单纯地以为她只是一个很珍惜生命的人而已。难怪,昨晚分别的时候,她看向他的目光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深邃,他那时候还没意识到,她看似开心的脸上,隐藏着那么大的悲痛和不舍。所有的这一切,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起过,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承担着,像个女超人一样。难怪,她打从一开始跟他相处的模式就是很直接,从不玩拐弯抹角的,那是因为她只能像个女超人一样孤独又坚强地面对这个世界。他的心狠狠地抽搐着,他多么想代替她承担这所有,代替她生病,代替她做手术,代替她一面难过到不行一面还要看似积极地面对生活。
手术灯“啪”地灭了,他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一般,迫不及待地拉着刚出来的医生的衣服,
“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地摇摇头,“小伙子,请节哀。”
他的脑子里如同划过一道晴天霹雳,炸开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突然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一样,使劲推搡着医生,“什么叫节哀啊?你们不是医生吗,医生不就是治病救人吗,你们怎么连个手术都做不好啊!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人,怎么今天就被你们在手术台上弄死了?”他憋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像两股汹涌的喷泉。“你们哪是医生啊,你们明明是杀人犯啊,今天一条人命活生生地被你们给弄死了,因为是死在手术台上,你们摇摇头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就想糊弄过去吗?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啊!你们快还我的松松,还我的松松啊……”
萤月篇
宋泽声突然停止了哭泣,瞬间就表现的和刚才判若两人,除了眼神格外空洞,你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异常。
葛萤月被他前后完全不一样的行为给吓到了,她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慢慢地抬头看她,仿佛在看一个从来就不认识的陌生人,“事,我能有什么事?”
“可你刚刚不是……”她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刚刚怎么了,你这人好奇怪,怎么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啊?”
“宋泽声?”她突然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叫宋泽声,你是谁啊?”他一脸疑惑。
“你,不会吧,还真玩儿失忆啊……”
“什么失忆啊,你真的好奇怪,说的话我没有一句听得懂的。”他摸摸自己的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天呐,这些是眼泪吗?我刚刚难道是在哭吗?”
“你不会是真有什么病吧,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医院,那地方我才不去呢,那是专门杀人的地方。你想去,就自己去吧,我要走了。”他突然很干脆地起身,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自顾自地走了。
“难道真的跟小B说的一样,他是真的有点精神不正常?”她喃喃自语着,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特别心疼宋泽声,那种莫名的,说不出来,但是在心里又仿佛可以隐隐约约察觉出些什么。她突然有种预感,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果然,从那以后,那个学校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奇怪的,让人有些害怕的,每天晚上都会来吹口琴的男子。再后来,大家都慢慢地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件事,甚至连葛萤月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宋泽声这个人到底是真实出现过的还是仅仅是她自己在做梦。
也许,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只有从来都不会老去的月亮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