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白狐,在雪山上修炼千年。每日观旭日东升,夕阳西下,只求一日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如果没有遇见他,我想我一定会白日飞升。从没有想过自己千年的道行会因一个男子毁于一旦。
想来,任何一个妖精在爱情面前都是手下败将,不管你是修炼一千年还是一万年,爱情是妖的禁忌,是妖的毒酒。但是,仍旧会有痴情的妖精愿意不计后果地饮一杯爱情的毒酒,从白娘子到我,再到下一个痴情的妖精,世世代代,从不缺少情愿为爱情魂飞魄散的妖精。
我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爱情,就是这样让痴情人奋不顾身。死,也心甘情愿,魂飞魄散,也无怨无悔。
那日,有鹅毛大雪,我在山上观赏雪景。忽听到一男子的声音在吟诗:一夜北风紧,入泥怜洁白。再看他形容,倒也眉清目秀,却是清瘦模样,披一件薄衣,更显单薄。但就这一眼,却感到是早已相识,是命中注定的重逢。
那一刻,无需隐瞒,我早已情丝深种。那一刻,我愿意与他白头偕老,放弃千年道行,无怨无悔。惊天动地的爱情,往往以一见钟情作为开端,白娘子第一眼看到的不也是许仙的貌似潘安吗?
于是,我幻作一个美丽的女子,故意跌下山坡。书生见状,忙前来将我扶起。当我靠在他的胸前,我知道,我已注定要嫁给他,这是我的命。
这也是我的孽!
我在他家修养数月,身体日渐康复。我慌称自己伤到脑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他们一家人对此深信不疑。见我孤苦一人,索性收留了我。
于是,每日我便如一个凡间女子般刺绣做饭,打扰庭院。他母亲见我如此贤惠,早已想让我做他家媳妇。我故意装作羞涩,不露痕迹。
那日,也是鹅毛大雪,他来到我的闺房,一脸羞涩。我却猜到他要说什么。果然,他吞吞吐吐地说让我嫁给他。我笑了,点头不语。他第一次握住我的手,温热的,颤抖的,羞涩的触觉让我无限欢喜。
他说,等他考取功名,必定给我幸福。
婚后,我依旧每日刺绣做饭,打扫庭院。他每日更加勤奋地读书。我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羡慕水中双游鱼,亦不羡慕天上比翼鸟,只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我知道,他并不愿意一辈子同我过这样平常的生活。他有他的抱负,他有他对我的承诺。可是,天不随人意,他参加了一次次的秋试,却次次落榜。可他又自负才情,却壮志难酬。于是,他便日日与酒作伴,人也渐渐消磨了意志。我夫妻二人感情也渐渐疏离。
我依旧如从前般待他,他却不如从前般待我。我理解他的苦闷,理解一个男人无法实现抱负的痛苦。我不能见他每日喝得烂醉如泥,意志消沉。我必须帮他实现他的理想。
于是,我亲手剥下自己的千年狐皮,制成一袭华丽的狐皮大衣,送给了文曲星,希望他能助我相公高中状元。
果然,相公一路取得秋试,会试,殿试的魁首。
而我,因为失去了千年的狐皮,即使在炎炎夏日也如数九隆冬,每日卧在家中等待高中的相公回到家中。
直到那天,全城举行庆典,我听到是公主招的贵婿,而驸马正是我朝思暮想的相公时,我吐出一口鲜血。不行,我要去找他,我不信他会负我,我要他亲口说,否则我不会相信。
我来到满是灰尘的菱花镜前梳妆,蓦地看到自己日渐憔悴的容颜,星星点点的白发,突然感觉自己就如同这陈旧的菱花镜一般不再惹人怜爱了。
我突然没了信心,我突然害怕起来。他要是不爱我了我怎么办?我还值得他去爱吗?我害怕去面对这样的事实。我不敢面对。
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
我的心凉了,彻底的凉了。
后来,我回到雪山,每日望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风光,慢慢老去。
也许会有人问我是否后悔爱过,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你去问问白娘子有没有后悔,你去问每一个真正爱过的人有没有后悔。
她们都会说,没有,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