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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四联弹丨守护」主题征文「社会现实」组。
一
凌晨五点，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一切都还是雾蒙蒙的，天边的星光已经褪去，巍峨的龙头山从黑夜的沉睡中渐渐苏醒过来。
赵水根一大早就被窗外树林里的鸟叫声唤醒了。一朵朵白云似的晨雾飘浮在龙头山的群山万壑之间，各种各样动植物发出的声音夹杂着山涧小溪的流水声，犹如奏响了一部生命交响曲，对于这一切老赵已经习惯多年了。
这里是西南地区最大的一片原始森林，龙头山是周围十几座群山里面最高的，海拔达到3315米。从飞机上鸟瞰这一大片森林，方圆六十多平方公里，简直是绿色波浪的海洋，满目都是翠绿与生机，它就像是南方土地上一块巨大的肺，不断向人们提供生命的氧气和各种花虫鸟兽。在这片森林里有十多种国家珍稀保护植物和多种国家濒危保护动物，包括华南虎、金丝猴、果子狸等。
说起我们老赵，此时已经四十八岁，也算个老资格的林业工人。妻子是市区环卫局的一名工人，城市绿化的园丁，儿子正在读高中。他十八岁时正赶上祖国大跃进大建设的年代，当时国家目标是20年内赶超西方资本主义发达国家。那个时候他刚刚高中毕业，马上进入国营林场成了一名伐木工人，工作就是砍伐树木。他所在的林场响应上级号召，负责将山区的成年树木砍下来，一车一车地拉到火车站，然后通过绿皮火车运输到全国各地建设中去。废四旧，砸烂旧世界建立新世界，全民大练钢铁，需要大量木材。那时周围山上的树木基本上砍光了，只剩下道路崎岖难于运输的主峰龙头山还有一些树林子。
有一段时间，赵水根看着那些光秃秃的山头，他心里其实很难受，责问自己是不是砍得太多了？但是上级的命令必须服从，随之而来的是大自然的报复，这个地区的动物减少了，空气变差了，泥石流洪灾增加了。那时大家都不知道生态平衡的重要性，不知道自然规律，直到大家经受了大自然的惩罚，有识之士发动改革开放，人们才改变了观念。经过了三十多年的植树造林和各方面的培育，终于迎来了今天十万亩绿意葱葱、生态资源丰富的龙头山大森林。
二
赵水根起来准备洗脸漱口，做点面条吃，然后开始每天日常的巡山。这个刚刚改造好的护林站，是一栋位于半山腰六十多平方米的白色小木屋，从山顶上看过去，它是万绿丛中一点白。现在小木屋已经有了“自来水”，就是用很多根口径比较大的竹子掏空后连接起来，将山涧的清泉水引流到老赵住的房子，外面安装一个车间锅炉那么大的储水罐里，再装一个水龙头到屋里，这样喝水的大问题就解决了。至于用电，林业局领导几次打报告上去县委申请，上个月从附近的一个村拉了一根电线过来，这样可以用电饭锅和电炉做吃的，老赵就不用每天回到山下十五公里以外单位的集体宿舍了，经常一个星期下山一次。至于回家，那就间隔时间更长了，至少要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家住在30公里外的城区，孩子大部分时间都由妻子照顾，没办法，这里少不了他。对于这片山林，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只鸟，都成了他工作中最亲密的伙伴和朋友。
曲折的山路，杂草丛生的灌木，有时被锋利的枝条刮伤皮肤，甚至要面对黑熊、毒蛇的突然威胁；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钻密林、蹚河水，对于这些事情，在赵水根看来再平常不过了。自己负责区域的每个山头地貌、每条羊肠小道、每一颗树都了如指掌，他被称为龙头山的活字典。有的树是自己看着一点点长大的，1963至1993，过去三十年了，他看到了森林的变化，也守护着这些变化，他把现在自己对森林的呵护当做年轻时砍伐树木的救赎。
三
现在是1993年4月，这是一年中老赵最为紧张的一个月。每当到了清明节前后，周围各个山头上山烧纸祭祖的村民、市民特别多，有一些也是从外地远道而来的。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不让他们上山祭奠一下祖先好像不行，让他们上去烧纸点香也不行。记得十年前有一次一位村民祭祖烧完纸之后就下山了，他们以为明火灭了就没事了。殊不知，他们遗留下来那些的灰烬有隐患，里面的火星被山风吹起来，点燃了周围干燥的杂草，半个小时之后形成了熊熊燃烧的一场大火。老赵接到路过村民的报告之后，一边打电话跟林场的领导汇报，一边从小木屋拿起灭火器向出事地点飞跑过去。面对刚刚燃烧起来的山火，老赵毫不畏惧冲进去，扭开灭火器阀门就喷射。在他跟火苗搏斗的十多分钟之后，他的衣服也被火焰点燃开始烧起来了，他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可是因为动作太快最后衣服纠缠在右手臂上，他举起右手拼命地甩，就像挥舞着一个火把，刚好这时有几个旅客路过跑过来帮忙，拿起地上的灭火筒和树枝急忙一起扑火，30分钟后同事们带着急救包和救火工具陆陆续续赶来了，终于将火扑灭了。在那次行动中他的右手皮肤被烧伤，在医院住院了一个多星期，至今手臂上留下了一块大伤疤。
这次行动中老赵表现勇敢、灭火及时，得到了林业局的嘉奖，他的工资也晋升了一级。
第二天老赵的事迹登上了本市报纸，有记者过来采访他。
问：“你一个人在森林里常年月累呆那么久，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赵水根沉默了一下，答：“这我已经习惯了，我对龙头山已经有感情了，能够为大家保护好这一片青山绿水说明我有价值。有时候采一采蕨菜，打一打板栗，跟山上的猴子和各种漂亮的鸟儿说说话，能经常喝到城里没有的清甜山泉，也是一种乐趣啊。”
问：“有的人在龙头山被黑熊袭击咬伤致残，以前有的人还被熊吃掉，请问您遇见过黑熊吗？您害怕吗？如果有见过，当时您是怎么做的？”
答：“黑熊是山里危险的动物。我遇见过两次熊，第一次我们相距只有20米，那只熊站起来跟我一样高。曾经有一位老猎人告诉过我，人遇到熊以后千万不要惊慌乱跑乱叫，也不要爬树躲藏，那样做的话会让熊知道你更怕它，熊爬树比人厉害，它就会得寸进尺。我学它的样子——两只手举起来，慢慢放下，弯腰四肢在地上学它样子爬走，不要背对着它，而是眼睛看着熊一步步后退，它觉得你很安全。等到我跟它距离足够远时，我一转身开始飞跑，跑到它看不到我为止。还有一次是相距200米左右，我看见一只棕熊经过山下的溪流找水喝，我在草丛里一直静静地观察它，没有打扰它，它也没发现我。”
现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大家都被老赵的机智和友善态度所折服。
以上这些都是老赵几个有趣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