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背着宠物包,经过203室时,门缝又传来大白畅快的笑声:“啊哈~啊哈~~,啊哈~啊哈~~”他忍不住看一眼房门,感叹着欢乐笑声背后的人该有多快乐,羡慕他每天都能无忧无虑,再想想自己,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他低头拾阶而上,走到家门前,用钥匙打开303室。推门而进,室内一片昏暗,唯有窗帘的几许缝隙,给昏暗的客厅带来一丝的光亮。沙发、电视、柜子、落地座钟......一如十年前的样子。室内空无一人,连客厅墙壁上唯一的全家福,在十年前的争吵中被撕得粉碎。小俊卸下宠物背包,一打开后盖,喵喵喵,随着低低的叫唤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咪,轻巧地落在茶几上。当它看到主人陷入沙发里,转身也跳上沙发,眯上眼睛依偎在主人身边。橙色的灯光里,一人撸着一白猫咪,一切又恢复平静。
小俊抬头看向电视柜上空荡荡的墙壁,思绪又回到十年前了。
那时他还是个小学生,每天放学回家总要先敲一下203的门,里面的大白一定会欢快的“啊哈啊哈,呵呵呵.....”给他回应。若张叔在,一定会打开门让小俊进来,坐在轮椅,歪着脑袋,斜着嘴流着口水的大白,瞪着眼睛,满脸兴奋,边拍手边啊啊啊地打招呼。那时楼下的大白哥已满十八岁了,若不是脑瘫,一定是个身高1米8白净的帅小伙,但他却成了无忧无虑的大白。
那时的小俊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因为爸爸妈妈都在身边。他每天放学还未进家门,就能听到从家里传来的音乐声,闻到妈妈炒的菜香味。一到家,妈妈总会笑眯眯出来,一边递上好吃的,一边督促他写作业。有时晚饭后,爸爸会带着小俊去小区活动场地打球。
六年级时,小俊的爸爸在邻近城市去开店,爸爸带他玩的时间少了,但还有妈妈陪着他,日子过得也快乐。他爸爸经营的店离家不远,自驾车只需半个小时,刚开始他爸每天早出晚归,但后来两天一回,再后来一周一次......理由无非是生意忙,晚上要加班。小俊妈妈想过去帮忙,也担心出什么岔子,但是要照顾小俊一时也无法分身。
半年后,他爸口里日夜经营的店铺收入分文没有进家门,但他沸沸扬扬的传闻传进来。从此家里争吵声不断,小吵小闹是家常便饭,大打出手,锅碗瓢盆一地也是时有发生。有时,小俊放学回家,还没走到2楼,就听到锅碗瓢盆摔落地上刺耳的声音,他不敢上楼,就在楼梯下等,等楼上吵闹声没了,再回去,然后悄悄躲进房间;有时遇到楼下203室的张叔给大白送晚饭,看到他了,就把小俊领回自己家,给他盛上点饭菜,跟大白一起边玩边吃。那时起,小俊就很羡慕大白哥,他什么都不懂、每天只是傻乐,但是他妈妈每天陪着他,给他唱歌、讲故事、看电视、给他准备好吃的,把他收拾得很整洁。最主要的是他的爸妈从来不吵架,对他又细心呵护。那时小俊觉得楼下的大白哥是天下最幸福最快乐的人了。
再后来,小俊发现他的爸妈不吵了,可能是爸爸不经常回来了,但是妈妈每天晚饭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妈妈还是会叫她起床,给他准备好早餐,送他出门。小俊一时觉得有妈妈陪着的日子也不错,只是每晚妈妈出门时,他就很担心,怕她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总忍不住在妈妈身后嘱咐道,“妈妈,早点回来!”
终于,过年前几天,回家取东西的小俊爸,再次与他妈爆发一场大战,许多难听、恶毒的话在两人的口中不断爆出,热水瓶碎了、碗碎了、盆碎了、连墙上的那张三人合照在爸爸愤怒的吼叫声中撕得粉碎。后来张叔、张婶、还有楼里其他得邻居都跑来劝架,小俊爸爸狠狠地扔下一句,日子没法过了,离婚!摔门离开了。妈妈嚎啕大哭,小俊含着泪躲在门后目睹一切,只是瑟瑟发抖。
那年正月初七,小俊家来了许多人,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久未露面的大舅,他一身戎装,威严庄重。大舅看着瘦弱胆怯的小俊,满含疼惜,狠狠地批评了小俊的爸妈两人,并告诫他们:好聚好散,不得吵架,不准委屈小俊。他掷地有声,在场的没人吭气。也就在那天,大舅提出要将这套90平方的房子留给小俊,过户后他将当初买房子时借给小俊家的6万元给免去,算是送给外甥小俊了,其他的财产由夫妻双方协商。很快,小俊六年级还没上完,他爸妈就办理了离婚手续,爸爸搬回了老房子,妈妈陪着他暂时生活在这套房子里。
又过了半年,小俊的爸爸再娶,妈妈再嫁,小俊住进了寄宿学校。每个周末他发愁该去哪里,但是更多的时候,他选择回到了大舅为他争取来的房子里。在这里他才不拘谨,才不觉得另类,可以和无忧无虑的大白哥玩一会儿,这里有他快乐的时光。
初中、高中、大专院校,小俊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里度过,有同学相伴的日子没那么孤单。一晃走入社会一年多了,每天独自回到空无一人的小屋,他不免孤单。父母亲也相邀小住,当他想到已有弟弟妹妹的父母,不再属于他了,走到哪家他都显得多余,那还是回到这里。唯独此地,才属于他。这里还有他的乐乐,总会静静地依偎着他,陪着他。
小俊心里感激大舅,让他有容身之地,他从兜里抽出一根香烟,轻轻点着,深深地吸上一口。
吧嗒一声,从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是大白“啊哈啊哈.....”欢快的声音。小俊看了一眼落地钟,又到5点半了,原来楼下的张叔准点来给大白哥送晚饭了。大白哥真是幸福啊!
泡面、外卖?小俊都不知道还有第三种选择了,他觉得有点闷闷的,起身给乐乐喂好猫粮,推门出去了。
经过203时,大白哥啊哈啊哈的声音,夹带着张叔张婶的笑声,不时地从门内传出来。小俊苦笑着低头走过。